士兵们群情激奋摩拳擦掌,夏海辞头都没回一下,冲过来的人又都倒了下去。
“好了,消停了,”夏海辞松开手,对着叶凡星没有焦距的眼睛,心中一痛,若无其事笑着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夏海辞,字子晓,是神仙。”
叶凡星弯了弯唇,很快又敛容,“神仙?神仙像你这样轻狂吗?”他眼底像终年不变的皑皑积雪,沉静平和,整个人披散墨发在月光下,眼尾一道浅红色短短伤疤,仿佛是画中人。
“就算是神仙,也有凡心啊,”夏海辞伸手按住他眼角那道伤疤,微光浮动,疤痕消失不见,他的语气温柔下来,“如果我做神仙前遇到你,我一定老老实实当个凡人。”
叶凡星摸了摸眼角,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半晌,才说:“身手不错,先留下来看看。”说着,就站起身,往主营帐走去。夜色篝火里,他的背影像泼墨卷中一痕剪影。
夏海辞看着叶凡星走进帐中,很久没有再移开目光。帐中灯火通明,四野士兵们酒酣放歌。他的心上人在火光昏黄的地方,一手漂亮的剑招,有温热的呼吸和跳动的心脏,会在月下的山坡上喝酒。
如果这是梦,就再也不要醒来。
行军途中,冬日里第一场雪落了下来。前面的连绵群山都覆满了白雪,白日里也有雪花不停地飘落。士兵们哈气热手,冒雪行进。
千里之外的京城依旧歌舞升平,而四海苦于暴/政,民怨四起。胡妃诞下的小殿下刚刚学会走路,就已经足够暴戾,酒池肉林生性贪婪。小殿下身边的太监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宫中无不是闻风丧胆。
的确是大厦将倾的亡国之景。
叶凡星没了面具,只能顶着显眼的面容继续南下,引来了狂蜂浪蝶的爱慕者,不乏为此参军的。夏海辞闲着没事,一个一个友善劝退了,军中新兵几乎个个在他手下挂过彩。
与此同时,也有见过叶凡星的人惊异不已,传出了“高阳将军是薨逝太子重生”的怪谈,某种程度说中了真相。一时间,关于薨逝太子是天降紫微星宿的传言愈演愈烈,叶凡星的麾下也愈发壮大。
大雪一连下了一个月,王朝的疆域都覆在白雪之中,银装素裹。日夜兼程之下,有民心所向,再加上夏海辞主动护航,叶凡星带领的军队连下数城,隐隐称王。
到了江南雨城外,城主和护城军溃逃,百姓冲开大门,迎叶凡星他们进城。这一日的雪格外的大,夏海辞一开始还撑着伞带叶凡星进城,后面伞根本挡不住风雪,他干脆众目睽睽之下给叶凡星开了个遮挡风雪的无形屏障。
众人:“……”
叶凡星抬头,头顶雪花纷纷滑落在他身侧,一点雪水也没沾上他衣衫。他伸手时,才感觉到有雪花飘落手心,“夏海辞,你真的是神仙?”
这一刻,以前在庭中练剑的少年太子仿佛重合,在浮光霭霭里问他,小仙师,你是神仙吗。
夏海辞看着他清湛眉眼,喉头滚动,咽下思绪一笑,“不,我是个仙师。以前我留不住我最喜欢的人,不当神仙了。”
城中已经挂上高阳将军的旗帜,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冬日里,面黄肌瘦的百姓们从门窗之间悄悄看着进城的士兵们。
“将之前粮仓里带来的干粮在街口分发。”叶凡星对校尉何霍道。
何霍有些犹豫,“一路都是如此,虽然发现的粮仓多,但这一次发下去,怕是接下来三个月的军中粮食有些不够。”
不等叶凡星开口,夏海辞就侧眸,“不需要三个月,下个月,就可以打下京城。”
“简直是异想天开,”何霍嘲讽道,“我们不过才到江南,京中守备力量充裕易守难攻,哪里那么容易。”
叶凡星闭着眼睛,雪中空气里的冰凉让他面色冷静,和白雪融为一色,“何霍,他说得对。下个月,就可以入京。”
何霍红着脸闷声道:“是,将军。”
夏海辞一只手拿着桂花酒壶,快步走上前,低声问:“我可以亲你吗?”神情之间像是在说可不可以喝口酒,丝毫没有放荡或是嬉笑,认真又温柔。
“不可以。”叶凡星习惯了每日一问,淡淡地说。
“可我们已经认识了一个月。”夏海辞跟在他旁边,和后面的士兵们逐渐拉远了距离。寒冬里的街道原本还有一些摊贩,但由于大军入城,百姓们都还在观望之中,不敢出门。积雪的街上和颜色一样冷清。
“认识一个月又如……”叶凡星侧过脸,还没说完,就被亲了一下,他停顿了少顷,耳朵红了,不动声色地道,“问不问你都要亲,为什么还要问?”
“为了不让你觉得我在欺负你,”夏海辞将桂花酒喝了一口,满身的花香气和酒香气,仰脸一笑,雪花落在他脸上,他戏谑笑问,“殿下,我给你裹了个防风雪罩子,为什么你耳朵还是冻红了?”
话刚说完,两人俱是一怔。
“什么殿下?”叶凡星蹙着眉,先发制人地问,“你喜欢的人?”
夏海辞沉默了一下,舌尖抵住牙齿,颇为头疼地想了好久,才在叶凡星无声的疑问里微笑地说,“我要是说,将军是叶氏王朝…以前的太子,以前我们就认识,将军会觉得我在骗你吗?”
“有人说过我和死去的太子很像,”叶凡星垂了下眼睫,沉思后说,“你说的也许不无可能。但我总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