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回到苏门答腊,已经是三天后了。
蔓草原来早就被段澄送回了海寨,那晚泉水边的一切,本就是蔓草按照玄渊的意思精心准备的。
映寒那晚回到自己的竹楼里,蔓草服侍她沐浴更衣,闻着她身上融合了霁月散和沉香的味道,看着她身上的红色痕迹和淤青,悄悄地说了句:“新姑爷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映寒的脸一下就红了。
蔓草想帮她把发挽起。映寒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挽什么呢,过不了几个时辰又会被玄渊拆散。
然而映寒想错了。
那一晚,玄渊只是静静地搂着她睡了一夜。
他爱她,疼她,想占有她,但不想要丫头认为,他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当然,这样的隐忍得到了回报。
晨曦来临的时候,映寒凑了过来,半睡半醒地,像只小猫一样磨蹭着,玄渊叹了口气,连眼睛都没睁,就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翻身盖住了她,气息交融。
唉,他的丫头啊,知道了他所有的弱点,看起来很享受看他为了她慢慢失去自制力呢。
二人回到瓦屋商号的时候,段澄和昌叔都在。阿青却没有露面。
映寒悄悄问起阿青来,段澄只叹了口气,说:“丫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肯把玄渊分给她一半吗?你若不肯,再问就不大合适了。”
映寒突然就垂下头去了。那么亲密吗?不行,一千一万个不行!
段澄看她这样,突然就笑了,鬼祟地低声说:“玄渊功夫不错吧?这小兔崽子伤了你没有?”
映寒没想到段澄问的这么直接,立刻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赶紧摇头,盼着结束这令人尴尬的话题。
段澄抿着嘴,说:“我看啊,他若是把杀人的刀,丫头,你就是那藏刀的鞘。放心吧,会越来越好的。”
映寒瞠目,这是什么比喻,既神似,又形似,竟让她无法反驳。
玄渊早就看见这俩人在窃窃私语,心里觉得不妙,怕段澄又在教映寒驭夫的招数,便在一边高声说:“段澄!你教丫头什么坏呢?”
映寒大惊失色,想去捂住段澄的嘴,段澄却一闪头躲开了,笑着说:“我在跟丫头讨论,到底是矛厉害还是盾厉害,到底是刀锋利还是鞘柔韧。哈哈哈哈。”
玄渊愣了一下,看到映寒难堪窘迫的样子,立时明白了,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痒意,只暗暗搓了搓手指,温暖而暧昧地看着初为人妇的映寒那娇羞样子,笑了。
他的小媳妇儿,果然就是他的鞘。藏尽他的锋芒,却也护他的脆弱不再受伤。
俩人回到苏门答腊瓦屋商号的第八天,林伯一行人终于从锡兰山回来了。
这一次,玄渊带着映寒一起在门口迎接。
一见面,林伯一眼就看见了玄渊紧紧牵着映寒的手,再一看映寒……花一样的少女,却已经换做了年轻少妇的装扮,心里立时气得直跌脚。
毁了毁了,难怪陈玄渊把自己派去锡兰山确定邵大人的踪迹,原来是远远地将他支开了,让他连个阻挠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可好,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可让他将来跟邵大人怎么交代?
玄渊却根本没给林伯一丝发表意见和哀叹的机会,劈头便直奔主题:“林伯,怎么去了这么久?这次我岳丈大人的行踪,可有确切消息了吗?”说完,还唯恐林伯没看出来,洋洋得意地抬了抬头。
林伯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知道这少当家的居然已经连邵大人的称呼都改了,不由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映寒白了玄渊一眼,走过去扶住了林伯,温言细语地说:“阿伯,你们一路上辛苦了。先回屋休息吧,万事都不着急。吃了晚饭,咱们再慢慢说……”
说着,一路将林伯扶进了远门。
卡多和阿蛋跟在后面。
卡多过来,推了玄渊的胳膊一下,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的就不能多等几天?凭咱俩的交情,你连杯喜酒都不给我喝?”
玄渊斜觑了他一眼,果断地说:“不能,不给,等不及了。”
卡多怔着,片刻坏笑起来:“罢了罢了,你为了这丫头,也确实饿很久了。怎么样啊……这个这个……滋味尚可?”
玄渊这次连话都懒得回了,直接转身回院子。
卡多哈哈大笑,我擦,原来陈玄渊也会害羞吗?早知有今日,当初何必道貌岸然地怪他给这丫头下迷药呢?!
该,报应!活生生地现世报!
晚饭过后,一群人才在瓦屋商号的正堂里坐定了,听林伯细说这几个月在锡兰山的经过。
林伯在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摊开了舆图,手指一路从苏门答腊向西指过去,翠蓝屿,鹦鹉嘴,佛堂山,锡兰山,每指一处,便讲一处的见闻。
这些地方,玄渊自己去过不知道多少遍,可是映寒却是第一次听,不禁听着听着就入了迷,一个劲儿的往前凑,不知不觉就把玄渊挤到了一边。玄渊无奈地叹气,将位置让给她,只用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时不时地插上几个问题。
其实,进入锡兰山之前的一串海岛,大部分都是穴居生食的土著人聚居的地方,邵重钧在这些地方停留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玄渊便听的不大专心,倒是不时地拿眼去瞟映寒,看着她听得津津有味,长长睫毛忽闪着,不时用贝齿轻咬一下嘴唇,偶尔还要皱皱小鼻子,盘起的头发光润丝滑,呼吸间胸脯轻轻起伏,直看得他心里宠溺一片,心猿意马。
这么一想,他扶在丫头腰上的手就重了几分,心里登时觉得,林伯此刻怎么这么啰啰嗦嗦,平白耽误了他和丫头两人亲热的大好时光。
映寒觉得腰上被暗暗地捏了一下,不由得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玄渊,见他虽然凤眼深凝地神色如常地看着地图,但搭在她腰间的手指却轻轻地弹着,有些隐隐的焦躁。开始映寒还不明所以,但又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禁有些恼,便轻轻地在桌子下面用玉足踩了一下他的脚尖,让他专心一些。
段澄站在一边,抽着烟袋锅子,冷冷地又有些好笑地将这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亲昵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便慢悠悠地打断了林伯:“林大哥,你说了这许久,跟邵大人有什么关系?我只问你,这次你在锡兰山到底得了什么确切的消息没有?”
林伯正说得兴起,听了这个问题,却突然顿住了,愣了半天才遮遮掩掩地说:“也有……也没有……”
玄渊立时不高兴了:“林伯,这是什么意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也有,也没有?”
要不是当初因为嫌这林伯天天跟只老母鸡一样地寸步不离地守在映寒身边,实在太碍事,玄渊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抽住了才会派这样一个温吞人去探查消息。此人明明军旅出身,做事说话却这么不爽快,这辈子,除了砍卡多一刀那晚有点英雄气概,其他的时候简直能急死人!玄渊恶毒地想:难怪他到四十几岁都没在大明水师混出名堂来!
简直想立刻扛了丫头回屋算了。
玄渊这么恶形恶状,自然是因为他憋坏了。俩人回到苏门答腊的第三天,丫头身上就来了月信。他新婚燕尔,还没尝够丫头的滋味,就又被逼得要禁欲,正是没好气的时候。
林伯很少见到玄渊这么情绪不好的时候便多了分小心翼翼,说得反而更慢了:“我们这次去了锡兰山,把锁里国的几个主要城镇都走了一圈……”又转过头去,看着映寒,说:“姑娘,你知道锡兰山的地貌吗?”
玄渊不由得内心哀叹了一声,却听映寒分外感兴趣地说:“不太知道,您给我讲讲?”
玄渊差点想脱口而出地说:“丫头,我知道,走,回屋我给你讲……我在你身上画个锡兰山的舆图都没问题!”
然而林伯已经开始说了。
那锡兰山国本是西洋之上的第二大岛,真说起来,比大明的海南岛还要大。外形像一个悬垂在海上的梨子,最外围的一圈是广袤的平原,中部则是重峻巍峨的高山。国内居住的居民大多都是上千年前从天竺迁居的锁里国人和泰米尔人。虽然同出天竺,都信仰佛教,但锁里国人矮小丑陋黢黑,泰米尔人的贵族则多白皙俊美高大,俨然不同种族,锁里国人又比泰米尔人到达锡兰山早了一百年,便一直认为泰米尔人是入侵者,两个种族之间已经彼此缠斗了上千年,隔三差五就要打上一架,互有胜负,领地也互相交叉,但总的来说,先到锡兰山的锁里国人霸占了西南部的平原,海港和高山,而泰米尔人,更多地聚居在岛的东北部。
玄渊当年投靠的亚列苦奈儿,便是锁里国人的国王。而现在锁里国的国王邪把那乃,则是亚列苦奈儿被三宝太监抓了之后,锁里国民众按照永乐帝的御旨,从德高望重的大臣中另外推举出来的。国王居住的城池,地处国土腹地,依山而建,城池的东北方,紧挨着就是拔地而起的群山。这高山的主峰,便叫做锡兰山。
玄渊这下子真地叹气出了声,照着林伯这么讲,到了明天早上也未必能讲到邵大人的身上。便说:“林伯,你这也太多废话了,不如这样吧,我问问题,你答便好了。”
映寒正听得兴起,被玄渊这么打断了,便不大高兴,飞了他一个白眼。
玄渊说:“丫头,那些史籍上能读到的事,都不关键。咱们还是谈正经事。”说完这一句,还冲着映寒似笑非笑,眼神温柔挑逗地,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乖。”
映寒的脸一下就红了,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心气两人成亲的头几天里,每次情浓极致,她承受不来啜泣着捶打他的时候,玄渊都会附在耳边,吹着热气,对她说这个字,哄着她陪他坚持到最后。
林伯一个老单身汉,如何能理解这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便只傻傻地说:“呃,可是……”
玄渊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可是。您就说吧,这次是不是把锁里国人的城池都逛遍了?”
林伯掰着手指,还想一个个数过去,又被玄渊不耐烦地打断了:“您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林伯心里也有点生气了,便没好气地答:“是。”
“那么这些地方可有邵大人的确切消息?”
“没……有,不过……”
“那你这次可是见到了邪把那乃国王?”
“见到了。”林伯眉开眼笑:“他还想请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那是他传出了邵大人或许还滞留在锡兰山的消息?”
“不是他,是亚列苦奈儿。”
映寒已经听糊涂了,这亚列苦奈儿,不是被三宝太监抓去大明了吗?怎么又在锡兰山?她刚想开口,却被玄渊及时截住了:“所以你确定不是亚列苦奈儿想骗我过去放的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