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寒先是吃惊地微张着嘴,突然就抿嘴笑了。
她虽然知道玄渊真心喜欢自己,但是他的身边先是曼娑,后有阿青,而云亭在往日更是一个不能随便提起的话题,所以从来只有她看着玄渊身边的莺莺燕燕心里不是滋味,倒还从没见过玄渊吃醋撒娇的时候。俩人此时已经可以如此轻松地谈论云亭,自然是因为心中没了芥蒂。
映寒掸了掸他胸前的衣襟,才慢悠悠地说:“人家再好再强,也是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嘛,敝帚自珍就满足了。”
玄渊却不依不饶,蛮横地说:“不行,你就得说我比他强。你若不说,我就真地找他打上一架给你看!”
映寒哭笑不得,说:“你们俩若是当着我的面打架,我肯定是要挡在中间的。再说,我又不是个奖品,谁打赢了归谁。你若再这么不讲道理,我便连你也不要了。出家作姑子去,也省得看你们这些男人之间打打闹闹的破事。”
玄渊本来就是逗她,看她有点真地动气了,连忙将她抄到自己怀里,低声说:“好娘子,你要出家,我就去把庙拆了。你要回大明,我就做回海盗把你抢回来,总而言之,自从泉州你上了我的贼船那一刻开始,这辈子是下不去了。所以,你乖乖地等在这里,我保证这次以德服人,让他们几位无牵无挂地离了此地。”
说完,郑重其事地在映寒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拂衣而去。
玄渊到吕宅求见,递的当然是瓦屋商号少东文轩辕的名帖。果然立刻就被迎进了吕宅。
吴会长和虞显南都在,云亭自然是要避嫌不见的。
吴会长看见玄渊,起初有点发愣,他明知道这个人自己在泉州是见过的,可此次见了,还是差点没认出来。人靠衣裳马靠鞍,玄渊今天这副富家公子的模样,赁得让人措手不及。可是吴会长仔细瞧了又瞧,又觉得这身装扮与玄渊并不违和,甚至还挺清俊洒脱。不由得想,若是当初在泉州,玄渊初次登门便以这副装扮来求见映寒,自己是不是会更加看重一些。心内一阵惭愧,这辈子久在商场,不知不觉就被皮相迷了眼,竟然以貌取人起来。
待到开始交谈了几句,不止吴会长了,竟然连虞显南都暗暗称奇起来。这文公子出口芬芳,言语锦绣,谈吐颇为清雅,哪里看得到半分海盗杀手的样子?只是他端茶行步,举手投足之间,可见矫健之姿,偶尔的,眼神清冷,确实依稀可见一点江湖中人的端倪。
不过客气了一柱香的功夫,吴会长和虞显南便分别看出了玄渊的过人之处,不觉得有几分明白了映寒的选择。这样一个人中翘楚,和映寒朝夕相对了几个月,日日相见,以礼相待,持节守护,又几次舍己相救,映寒的心又不是铁打的,哪里会不将真心交付?
待到想起那日瓦屋商号送来的丰厚聘礼,今日此人又满怀诚意,亲自登门相求,吴会长和虞显南便真地动摇了起来难得映寒自己喜欢,这人又身家清白,知书达理,虽然赶不上云亭的风采,但说不定也真的是门好亲事呢?
只是,一想到若是映寒嫁了此人,真地就要嫁鸡随鸡一辈子留在南洋之地,不免心内惶然难过。
最终说服了吴会长的,是玄渊拿出来的一封信当年邵重钧离开海寨时留下的信。
那俨然是一封托孤的书信。
“轩辕吾侄,见字如晤。倏忽五载,你我亦师亦友,汝事我如父如亲,晨省夕定。吾亦忝以人师自居,以幼吾幼之心幼汝,爱之信之。贤侄敏行讷言,志比鸿鹄,见贤思齐,守拙勤勉,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他日必有大成。大明水师踞守西洋,通达东西关隘。未来数十年,西洋兴盛安宁可期亦,实乃闻达兼济之千载难逢机遇。贤侄当奋发图强,顺大势而为,借大明之国力,展个人之抱负,如此必成大器。惜乎此生,予身负挚友所托,仁者怀勇,士不怀居,君子所言所行,当如季布一诺。为践此诺,恐终生,游无方,不稽远近,往返无期。功名利禄,本为身外之物,舍身而取义,宁无悔乎。然思及家人,惭对人父人夫之责。惜有弱女映寒,料应已随内子奉还姑苏杨宅。若他日有缘,贤侄重返大明,望寻访内子弱女,以焦尾为凭,据实以告,泣求宽宥。唯盼吾女映寒此生顺遂,姻缘美满。若不幸飘零流落,望汝照拂眷顾,以兄长之身,代全父责。”
吴会长早年在杨家是见过姑爷的书稿字迹的,更何况,映寒怕忘记了父亲,日日将父亲的画像和亲笔小札带在身边,没事就会拿出来看看,与她稍微亲近的人,都见过邵重钧的笔迹。尤其信尾的亲笔署名,和一方“无涯居士”小印,更是做不了假。
这封信看完,吴会长和虞显南互相对视了一眼,想,看来,连映寒的父亲都信得过此人道义肝胆,早早就把映寒的终身都托付给了他。这么一来,别说他们两人了,便是杨老太爷和广寒门主亲自来了,在这封信面前,都没话可说。
再细想一层,这文公子手上握着这么封信,本可以不管不顾不问任何人的意见,就把映寒娶进门,此时又是聘礼又是亲顾的,那明显是因为敬重映寒才卖他们个脸面,不想映寒将来面对娘家人为难。这么说起来……只怕这文公子并不会将映寒一辈子关在这西洋之地。
果然,玄渊见他两人面面相觑,便唇边含着一丝笑意,桀骜的脸都变得柔和了,恭敬地说:“若轩辕可以将邵姑娘聘为内子,来日必不敢独断专行。等到此间事了,只要邵姑娘愿意,我每年都会亲自带她回姑苏省亲。若邵大人寻得顺利,我们来年便可返回大明。到时我会亲自求见杨家太爷和映寒的师傅,感谢他们对映寒的教养之恩,为我文家培养了这么好的媳妇。文某一片赤诚,苍天可见,言出必行。”
吴会长长叹一声,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了,只是,毕竟不能堕了杨家的颜面,还有几句必要的丑话得说,便咳嗽了一声:“文公子既然早得了映寒父亲的认可,我们这些外人,就没有权力操心了。只是,我们表小姐,在杨宅身兼重任,她此次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撂了挑子,我们家大爷很是焦头烂额。我家老太爷,这么多年苦心栽培她,若这么久都见不到外孙女,只怕也是伤心难过的紧。映寒出嫁,都没机会给几位家主磕头,也无至亲送嫁,想着也是分外心酸。我们……还希望文公子真地言出必行,尽快带映寒回来看看,也算和几位家主正式拜别。若文公子他日欺负映寒,只要她一封书信,我们也立时就前来西洋接她回去。”
玄渊知道,此时话说的越难听,越说明吴会长已是无可奈何,他们二人这就算是答应了,当然心里高兴,便说:“我已请瓦屋掌柜齐昌和段澄夫妇二人将映寒认作了义女,大喜之日,必然有人为她尽心送嫁。来日我们拜堂,磕头时也必然会向着大明姑苏的方向,好好地跪谢高堂。”
虞显南哼了一声,这小子,看着清俊文雅,此时终于漏出了顽劣本性,他什么都想好了,安排好了,只想对付了他们这些老顽固便尽快成亲。今天若是他们识相,那便宾主尽欢,好说好了,可他们二人若还是没有眼力劲儿地一味阻拦,只怕……呵呵,也是根本拦不住。
但是说也很奇怪,在虞显南心里,这个文公子,反而比那个霁月清风一般的诸葛大人,更对他的脾胃。虞显南久在江湖,又眼看着映寒长大,知道那少门主的顽皮任性精灵古怪,若不是这么样一个让人摸不透的人作夫君,只怕其他人还真是制不住那个诸葛大人岂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本来好好地占着先机,结果呢,煮熟的鸭子都飞了,连老婆都看不住,还能怨得了谁。
陈玄渊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行礼告辞了。另外两个人心里很是憋气,也不想讲虚礼留他,拱拱手就想送客。哪知道玄渊刚到门口,又转回身来,脸上笑着说:“此次听说还有一位大明金陵的大理寺少卿诸葛大人与二位长辈同来,不知人在哪里?我是个爱交朋友的人,久闻他的大名,心内十分仰慕,便想与他一会一晤。我有心在城中的酒肆十蕃楼设宴等他,等到多晚都行。他若肯屈尊前来,轩辕感激不尽。不知二位,是否可以代为转告?”
吴会长脸色一白,虞显南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然而看着面前青年清冷凤眼,恭谨态度,竟然一时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脱。再说,只是让他们二人传话,他们也没有资格代表诸葛云亭回绝。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玄渊笑了:“如此,甚好。多谢二位。”
玄渊:穿惯了户外迷彩休闲装,换个正装西服的精英模样给媳妇看看,帅不帅?
映寒: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脸红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