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皇嗣嘴里念叨张玄素的名字,真是恨的咬牙切齿,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原来皇上登基之后,他的想法与登基之前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在登基之前,他心里想的是如何能够在与李建成之间角逐当中获胜,做了天子之后,得到了权力,失去了亲情。所以他开始想尽办法挽回亲情,也许看官对于这样的说法不能认可。因为玄武门之役发生后,没过多久秦王就下令诛杀了建成和元吉的子女。在这两个人再也没有办法威胁到他的时候,他才开始想着挽回亲情。有的人说他这么做不是真心的,只是演给天下人看。有的人则认为他是真心的,当亲情和权力发生冲突的时候,他选择权力,当亲情不再威胁到权力的时候,他又开始想着重拾亲情。而这是房乔一直担心的事情,玄武门之役由他一手策划,如果皇帝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翻脸,说自己做皇帝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坏事是房乔做的,那样的话房乔就万劫不复了。
这一天晚上,房乔回到家里,卢氏看他愁眉不展,说:“是什么让你如此焦虑呢?”房乔说:“古人说疏不见亲,我当初策划玄武门之役,帮助陛下得了天下,要是皇上想要用我的人头赎回亲情,不光是我不会善终,我的儿孙也会受到影响。”卢氏说:“我当时就跟你说过,人家兄弟之间的事,你何必掺和进去呢?”房乔说:“为人谋当然应该尽心尽力,如果不是我替他谋划,他不但不会得到天下,还会被建成和元吉所害。”卢氏说:“你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难道你就想不出办法保全咱们一家子的性命吗?”房乔说:“除了这个问题,我久居端揆之位,让长孙无忌没有办法实现生平所愿,将来万一与他发生冲突,我们房家也难以保全。”卢氏说:“既然是这样,咱们怎么办呢?”房乔摇摇头说:“为此我真是伤透了脑筋,可以一直想不出办法。”
明日清晨,廷臣们从政事堂出来,来到御前。皇上说:“皇后病故之后,朕一直思念不已,是魏夫子一直开导朕,不能只想着夫妻之情,更要想到父子之亲。由此朕想到孝是非常重要的,而真应该率先垂范,这样上行下效,天下人都会孝顺自己的父母。孝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兄弟相争一定会伤了父母的心,过去建成和元吉谋划着要对朕不利,以至于发生了无可挽回之事。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这个时候房乔几乎要昏过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掌心里也感觉黏糊糊的。眼前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遥远。皇上说:“所以朕打算恢复建成储君的名号,同时追封元吉为巢王。”这个时候长孙无忌注意到了房乔的反应,本来对于这两个人他是非常反感的,但他发现这个可以用来打击房乔的时候,顿时感觉眼前一片光明。
皇上的话音刚落,他就说:“臣赞成这样做。”这个时候魏征、王圭等人就不好表态了。皇上说:“房先生,你怎么看呢?”房乔赶紧说:“这是陛下的家事,外臣不敢妄言。”一听这话皇上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严厉的说:“当初是你让朕先下手为强,现如今你又说外臣不便说朕的家事,当时你为什么不这么想呢?”一听这话房乔几乎要晕过去了,他强打精神说:“臣当初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臣当时只想着消除隐患,如果陛下觉得臣有罪,臣甘愿领罪。”一听这话在秦府的旧臣一个个都紧张起来,这个时候长孙无忌也觉得情况有点不大对了,赶紧给皇上使眼色,皇上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两只眼睛冒出璀璨的光芒,说:“朕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从朕开始,大唐皇室能够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再骨肉相残。”
这个时候房乔好像生了重病的样子,长孙无忌说:“房先生,如果身体不适就先回去吧!”长孙无忌冲外边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两位内侍把房乔架了出去。这情形让魏征、王圭等人非常的尴尬,皇上说:“你们觉得朕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魏征说:“陛下这么做当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应该先去安抚理应安抚之人,不然的话会让君臣相疑。”长孙无忌说:“臣虽然不是从政事堂而来,也请陛下让陈说一说自己的见解。”皇上说:“你要说什么朕从来都不拦着。”长孙无忌一拱手说:“若论治天下之道,先应该知道纲举目张的道理,这个纲就是三纲,所谓三纲就是父子、君臣、夫妇三种关系,假如这三种关系都可以理顺,天下就会大治。假使这三种关系当中的一种出现问题,另外两种也会受到影响。”
皇上点点头说:“正因为如此,朕才有了这样的想法。”长孙无忌说:“治家之难,莫过于宗室。秦府旧人应该多多体谅陛下的苦衷,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的富贵。”一开始皇上觉得他说这话是很有道理的,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头。凭什么说体谅朕的苦衷,就会影响到他们的富贵呢?尽管他想了很多,最终还是让中书省写好了诏命,到了门下省很快就通过了。对于这样的魏征肯定是支持的,如果朝廷一直把建成当作是十恶不赦之人,那么魏征始终都是助纣为虐之辈。如果建成的名誉能够有所恢复,对于魏征、王圭这样建成的旧臣来说无疑是好事一桩。与此同时,秦府的旧人对此忧心忡忡。过去大家都觉得诛杀建成和元吉是利国利民的义举,现如今建成和元吉都成了好人,皇上与他们的英灵共叙亲情,而秦府的旧人做的这件事情就不像过去那么正当,此举成了怂恿别人骨肉相残的恶行。
诏命到了尚书省,房乔不置可否,直接让手底下的人执行了。不久之后,房乔的一份辞呈递到了大内。皇上拿着这份辞呈笑嘻嘻的说:“房先生还是像过去那样谨小慎微。”太监说:“陛下,这些年房先生虽然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可在他位居端揆这些日子,百姓得到了很多的实惠,国力也大大增强了。请陛下一定要从轻发落,至少保住他的身家性命。”一听这话皇上一脸不解的说:“这话从何说起呢?”太监说:“陛下重拾亲情,昔日发生的玄武门之役看来是做错了,而这件事的盟主房先生又怎么能够置身事外呢?”皇上陷入了沉思,如果真的为了重拾亲情而重处房乔天下人会怎么评价他这样一位大孝子呢?不久之后长孙无忌到了,两个人关系向来亲密,无话不谈,皇上说:“皇后在世的时候,一再嘱咐要重用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说着就要把辞呈递给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赶紧说:“陛下之所以有天下,是因为秦府上下戮力同心,铲除奸邪。房先生居中谋划,居功至伟,如果他都因为这件事情丢掉了相位,秦府的旧臣一定会人人自危。”皇上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朕也就把实话说了吧!”这个时候长孙无忌睁大了双眼,耳朵也竖立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皇上说的话是非常重要的。皇上两次欲言又止,长孙无忌说:“其实陛下即使不说,臣也能猜到一些。之所以要做这件事情,可能是一些东西触动了陛下……”说到这里他闭住了嘴巴,在之后的日子里,长孙无忌一点点减少了前往大内的次数,夫人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长孙无忌说:“这件事情虽然是房先生谋划,却是由我亲自告诉陛下的,而且从头至尾我都直接参与,如果皇上的想法真有什么变化,不光我会受到牵连,九年故去的皇后都不能幸免。”
魏征为了影响皇帝,他算是费尽心血。可现在的形势变得有些复杂了,苗山幽虽然身份极为卑微,但也在长安听到了一些传闻,于是与白肥儿在一家酒店,一边饮酒一边压低声音说:“现在陛下越来越重视亲情和孝道了,也许是因为陛下日渐年高,对于儿孙和睦天伦之乐,越来越期待。”白肥儿说:“我觉得不管什么事都应该点到为止,做过了就非常恶心了。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再去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就有点当什么还要立那什么的意思了?”这个时候我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一定要慎言,否则引火烧身。”白肥儿说:“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我说:“以后别人家的事少掺和。”于是我们不再议论这件事情,开始大谈风月,没过多一会儿就在那里喝的大醉。酒醒之后,伙计端了一大杯奶茶过来。
我想也没想就喝了下去,之后打了一个饱嗝。感觉自己浑身舒畅,伙计伸出一只手说:“请你支付一下酒钱吧!”这个时候白肥儿从背后拍了拍伙计,说:“酒钱我来付。”皇上除了有意修复与两位同胞兄弟的关系,对于子女的关爱也明显的增加了。特别是皇嗣,他甚至专门下了一道圣旨,告诉有司以后凡是皇嗣要支出钱财一律不予限制。拿到这一道圣旨之后,皇嗣高兴的手舞足蹈,东宫的官员却一个个愁眉苦脸。钱财对人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钱财过于匮乏,这个人的美德一定没有办法保全。如果钱财过于丰厚,这个人也会因此不能自律。所以一般来说品行端正的人大多来自中产之家,皇嗣在拿到旨意的第一天就支出了一大笔钱。
他的出手变得比从前更加阔绰,特别是那些被他宠幸的宦官,每天都得到大量的赏赐。张玄素再也看不下去了,急急忙忙来到御前,皇上说:“爱卿来此,有何指教!”张玄素说:“记得陛下要厚待魏王,而不顾礼制,朝臣说爱之足以害之,”皇上点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张玄素说:“既然陛下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为什么又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皇嗣呢?”皇上一脸茫然的说:“你们不是说了吗?朕厚待魏王之所以不对,是因为对魏王的优待多于皇嗣。现如今皇嗣得到的优待超过其他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张玄素说:“陛下每一做一件事情都要忍受天下人的议论,皇嗣乃是国之储君,凡是涉及到储君的事,都应该以社稷为重。陛下这么做的时候想过社稷吗?”皇上默然不语,张玄素说:“隋文帝在位的时候厉行节俭,隋朝得以复兴。隋炀帝在位的时候穷奢极欲,隋朝最终衰败。前朝的教训摆在眼前,难道陛下要视而不见吗?”
皇上说:“你说的很对。”张玄素说:“隋炀帝虽然后来奢侈,可在做嗣君的时候一直都是非常节俭的。陛下这么做是为孔皇嗣不够奢侈,所以不惜都用大量的钱财来导人向恶。”皇上说:“你说的对,之前是朕错了,很快朕就会把那一道旨意取消。”张玄素心满意足的走了,皇上却忧心忡忡。他本来是出于好意,想要做一件能够被大臣夸奖的事。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多么疼爱嫡长子,万万没有想到却是这样一种结果。新的旨意传下来之后,皇嗣立刻就炸了,因为之前他已经夸下了海口,动不动就要把一座铜山赏给一位宦官,动不动就要把一地的税收交给一位阉宠。眼看着承诺无法兑现,他对张玄素的恨一下子到达了。咬着牙说:“这个姓张的真是多管闲事!一定要出这口恶气。”他一脸真挚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杜谋士,对方捋着胡须说:“殿下打算怎么出这口恶气呢?”
皇嗣说:“我要杀了张玄素。”杜谋士说:“这可是陛下派到东宫来侍奉殿下的人,如果被杀了,殿下怎么向皇上交代这件事呢?”皇嗣说:“这有什么不能交代过去的呢?横竖都是他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与我有什么关系?”杜谋士陷入了沉思,皇嗣突然抓住他的手说:“你一定要帮助我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杜谋士说:“殿下,张玄素也好于志宁也罢,他们深得陛下的信任,如果殿下能够与这些人好好相处,对于殿下顺利继位是非常有好处的。这些人如果发生什么不测,殿下的储君之旅也会遇到很多的变数。”皇嗣说:“如果继续放任他们,拿着一堆规矩来约束我,我们之间也会遇到一些问题,要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喜欢你,要是陛下指派你来辅佐我该有多好。”
杜谋士之所以能够得到皇嗣的欢心,是因为他能够永远顺着皇嗣做事,千方百计的帮助皇嗣达成他的心愿。所以这一次尽管他提出了不一样的意见,还是帮忙物色了刺客。这位刺客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壮士,此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手里总是拎着一颗铁锤。只要铁锤一到,人的脑袋顷刻之间就会被砸碎。杜谋士说:“不要说张玄素,只是一个文臣,就算他是一个能征善战的武将,脑袋上挨这么一下也会一命呜呼!”皇嗣走到这名壮士面前皱着眉头说:“我不怀疑这颗铁锤能够砸碎人的脑袋,可问题是他要怎么接近张玄素呢?”杜谋士说:“我是这样想的,他已经混入了张玄素的府里,只要把铁锤藏在袖子里,找个别人注意不到的机会,给那么一下子,然后再找个理由离开张府。”皇嗣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吧!”杜谋士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的,我可以保证的是万一行此失败,他绝对不会泄密。”
皇嗣说:“怎么保证呢?”杜谋士说:“首先他是一个哑巴,我们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见,不会说话自然就不会泄密,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暗中安排一个人始终在不远的地方跟着他,一旦行刺成功,这个人很快就会被干掉,不会留下任何跟东宫有关的痕迹。”一听这话皇嗣高兴的手舞足蹈,说:“你有这样的谋略,大概,汉朝的张良见到你都会感到惭愧,房先生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他有非常厉害的谋略,但他性格懦弱之极。”杜谋士说:“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历经多年仍旧位居端揆的原因,如果这个人没有什么弱点,皇上就没有办法驾驭他。”一听这话皇嗣笑着说:“我从你的身上看不出来毛病,你说我要怎么驾驭你呢?”本以为一听这话杜谋士会非常的慌乱,没想到人家十分平静的说:“殿下,如果觉得我可用那就继续用,如果觉得不可用就像杀掉张玄素一样杀掉我我绝无怨言。”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排练策划酝酿之后,终于壮士潜入了张玄素的书房,张玄素一看壮士走了进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反而笑着说:“书房可是你不常来的地方,有什么事还是想要读书呢?”壮士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张玄素这才明白,自己忘记了他是个哑巴。于是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朝着他指了指,哑巴没有理会,而是朝着门外一指,张玄素以为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往外走。壮士从袖子里摸出铁锤,绕到张玄素的身后,朝着他的后脑勺猛的一砸。张玄素应声而倒,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壮士不敢逗留,立刻溜了出去。就在他走出门的一瞬间,迎面飞来一支冷箭正中他的咽喉。没过多一会儿,就有人看到了壮士的遗体。一时间张玄素的府上乱作一团,可他们过了一个时辰,仍就没有发现书房里有什么异常。
一直等到后晌,终于有人发现有血从书房流到了外面。打开之后发现张玄素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很快这件事就震动了京城。那个时候皇上正在与长孙无忌商量事,忽然有一位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皇上说:“何事如此惊慌?”太监说:“张玄素预测了,被一枚铁锤击中,现如今生死未卜。”皇上说:“凶手抓到了吗?”太监说:“凶手已经被杀了。”皇上吐了,一口气说:“这些人也真是,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现在这么着急把凶手杀了,破案就难了。”太监说:“杀死凶手的不是张府的人?”皇上说:“凶器还在吗?”太监说:“现在有司已经在查这个案子了,所以说不容易破案,希望总还是有的。”皇上说:“既然如此,朕还能说什么呢?那就静候佳音吧!”长孙无忌坐在那里一直不说话。
皇上说:“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吗?”长孙无忌说:“臣是想说点什么?但一时间想不出来该说什么。”皇上说:“没听说张玄素平时跟谁不和,谁会下这么重的手呢?”长孙无忌说:“过几天陛下把有色的官员叫来询问就好了。”明日是举行大朝会的日子,皇上起得很早,在太阳升起之时来到了御门,入座之后,百官拜舞,太监说:“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散朝。”房乔说:“陛下,从隋朝末年开始,民间有一种现象越来越普遍,为了逃脱繁重的徭役,许多人自断手足!请陛下降下圣旨严令自残,凡是有自残之举的应该按照情节轻重予以论罪。”皇上说:“朕也注意这个问题很久了,既然你已经提到了,就不能熟视无睹,准奏!”散朝之后,房乔被留下了,来到皇帝的寝宫,入座之后皇上说:“前些时候你病了,现在好些了吗?”房乔说:“承蒙皇上惦记,只是病情总不见好,陛下如果能准许臣的辞呈,臣将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