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我反复分析着她今天说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最后得出了一个相对乐观的结论,至少她不讨厌我,我还有机会,对于她,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然而她还是给我转了五百块钱,我自然没要。能遇到她我已经很满足了,花出去那两千多元我也是心甘情愿。令我琢磨不透的是她竟也欣然接受了。人有时候还真是自我矛盾,曾经我不喜欢她跟我客气,现在她不客气了我还是不习惯。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信,问候她一声早安,白天一有时间我就会主动和她聊天。发出去的每一句话也都要斟酌半天。而等待回复的过程则是:超过一分钟就开始着急,超过五分钟就开始焦虑,超过十分钟就全身乏力。虽然发出的消息最终都得到了回应,但聊天内容也仅限于朋友之间,不冷不热。我们中间像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不管我怎么努力都难以寸进分毫。不过我并没有太心急,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一个重新走近她的机会。
又是一个不眠夜,这些年我几乎没睡过一天好觉,现在都已经习惯了,也曾试着没心没肺、忘记忧愁,但真的做不到,或许只有傻子才会没烦恼。
后半夜,我刚来点困意又被客厅里的动静惊醒,父母像是遇到什么急事,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匆匆起床穿衣服。我刚要起来父母就出门了。经这么一折腾我更加睡不着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凌晨六点多,父母终于回来。他们一进门便沉默不语,表情沉重,默默走进厨房做饭。我见状也没敢问。早饭时,父母都只是简单喝了点粥,不明就里的我却吃了两大碗面条。母亲见我吃完后才缓缓开口“你爷爷走了,明天早上出,你大姑二姑他们今天往回赶,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到,唉,看来明天出殡的大小事宜都得咱家来操办了。”
奇怪的是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我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心里略惊。一整天父母都在不停忙碌,去买丧葬用品找阴阳先生等,我并没有很伤心的感觉,只是有些惦记奶奶。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家穿着丧服出发,送葬的人加起来也就十几个,我们只找了五辆车,先去接了奶奶,又去旅店接前来送丧的亲戚们和阴阳先生,最后到殡葬店买了些花圈和纸钱便向殡仪馆出发。天气也似乎很懂配合变的阴沉沉的,更使人心情忧郁。
一夜没睡加上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坐在车里的我有点晕车,好在早上车流稀少,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大困扰。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队终于驶入火葬场。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下车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哭天遍地、悲情四溢,一群乌鸦在房顶盘旋,在这样的场景中,恐怕再乐观的人也会忧郁。
前面还有两个送葬队伍,我们只得在殡仪馆门口等候,父亲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朵白花,阴阳先生突然过来让我们三人一行站好,然后在我们面前摆了一个铁盆,阴阳先生念了几句我听不太懂的词后便让我们都跪下,随后作为长子的父亲拿起那个铁盆狠狠摔在地上,大家便开始哭,像排练好的一样,但我真的哭不出来,在我印象里,爷爷一直都是瘫床卧枕。也很少跟我说话,自然没什么感情。相比之下,我和奶奶更亲。
摔完丧盆后我们来到告别厅门口,里面一伙人正在举行一个告别仪式,只见大厅正中央挂着一个年轻小伙的照片,看来是英年早逝啊,实在令人惋惜,等他们结束时,我看见一个已经哭晕了的中年妇女几乎是被两个人架了出来,不由心有余悸。黄泉路上无老少,虽然还没结婚的我无法深切体会丧子之痛,但我想相比于黑发人送白发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更会增加数倍。
告别厅里,爷爷盖着白布安详地躺在花丛中,我们秋氏家族十几人站成两排默哀,前面有几名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小本念叨。爷爷走了,大家都很难过,但除了奶奶之外,其他人的表情都差不多,这不奇怪,在场的男性除了我都是中年男人,历经沧桑,早就分泌不出眼泪那种东西,而女性当中除了脾气火爆的大姑,和刚当上老婆婆的二姑,其他都是远亲,伤心自然是有限度的。而我也只能做到表情平静。只有奶奶是真伤心,老泪纵横,看着爷爷的遗体充满不舍。曾听父亲提起过,爷爷当年因为一场车祸四十多岁就瘫痪在床,这些年一直靠奶奶的悉心照料才活到今天,七十九岁的高龄也算喜丧了,或许这对爷爷也是种解脱,爷爷,一路走好。
出了殡仪馆,我们带着爷爷的骨灰驱车前往墓地,奶奶坐在车里仍不断抽泣,我在一旁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爷爷走了自己却没流一滴眼泪,我这算不算不孝子啊。
到了墓地,一切就都得听阴阳先生的了,我们跟着老先生来到墓碑前,只见他将一个罗盘放在墓碑前,口中念念有词。一番专业操作后,阴阳先生跪在墓碑前在大爷和父亲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将骨灰盒放进墓中,我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突然对死亡有了新的理解,一个人不管生前多风光无限,叱咤风云,到最后还是变成了一盒骨灰。人生其实就像坐火车,我们从不同的始发站上车,又观赏了一路不同的风景,但最后却驶入同一个终点站。
临近中午,我们来到一家专门包席的酒店,大家坐成两桌吃饭,气氛安静的压抑。我也是真饿了,一声不吭只顾闷头吃饭,可即便这样也能中枪。
“小宇啊!你今年多大了?”大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