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书房就一直仔细听陈询、陈睿、张晁说话而不吭声的齐斐扬,突然插上一句:“记得当年时任陇州边军统领也是尉迟坚,是尚书右仆射尉迟晟的长子,因陇州都督王天路与尉迟氏不和,处处压制尉迟坚,凡是有愿参军者,都将好的收入正规军放在陇州城内,余下的才给了尉迟坚。所以这支调拨去连州的边军至今无编,所收的兵士多又是游手好闲之辈,让他们去拦截强悍的东遏浑那骑兵,简直是以卵击石。”
陈睿仔细回味齐斐扬的话,“斐扬所言,使我想起一事,听说尉迟坚好武少谋略,可知如今尉迟坚在陇州怎样了?”
张晁接口道:“我见过一次尉迟坚,确是行事倨傲,王天路怎会容他,据说还只在负责收编陇州流民垦荒,无他用处。”
“王天路是袁辅政的外甥,钳制尉迟坚,是因前有龃龉?”
“未曾听说。袁辅政这几年才进入朝廷中枢,尉迟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摒出朝廷要职,按理他们不会有什么矛盾。”
陈睿蹙眉不解,又问:“既无矛盾,为何王天路要对尉迟坚态度如此恶劣?为何袁辅政要推选陇州边军去支援连州?”
陈睿这一说,陈询不由陷入深思,过了一会而似才所悟,忙道:“不久王天路将任姚陶节度使,姚陶曾是尉迟氏的地盘,尉迟晟被剥夺姚陶节度使职权后,姚陶郡还有一些官吏与他往来。王天路定担心姚陶还有尉迟氏的余党,而陇州边军素来以军纪松散为人诟病,所以通过袁辅政将陇州边军调拨到连州,是削减尉迟坚手中的权利,更是让朝野知道这支边军如何差劲。而这批边军刚到连州,东遏浑那就发动战争,结果连州惨败,如此尉迟氏名声更坏,尉迟氏更被世人唾弃。”
“你只说对了一半。”陈睿笑道。他笑是高兴陈询的悟性超出自己的想象,也从陈询的话里拨开几缕疑云,“败坏尉迟氏的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参差不齐的陇州边军去对抗凶悍无比的东西遏浑那骑兵,必败无疑。这样,平贡又有理由再向朝廷讨要兵马。”
他这话未说完,陈询几人脸呈凝重。陈睿继续说道:“这几年贡州不停向朝廷要兵,难道真的是为了防御东西遏浑那?我怀疑,东遏浑那这次突然袭击连州,本是黄闵韧一手策划。”
此话一出,陈询心底“咯噔”一下,额前冒出丝丝冷汗,细思极恐间,反而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只是,连州失守父皇必派兵收回,不知会派谁去。”陈睿自语,又问,“听说三弟已请战,父皇怎么说?”
陈询摇头:“三哥纸上谈兵,没人支持他前往。”
“那太子呢?”
“太子更不会去。他最近关心科考结果,往礼部和吏部走得很勤。”
“八弟呢?他也喜征战,这次也没动静?”
“他生性懦弱寡言,又易受人鼓动生事。刚刚被六哥怂恿,去向父皇请旨,要求娶吏部尚书葛仁的女儿,被父皇训斥了一番。如今正在薛王府里闭门思过。”
“他也不看时候,科考刚刚放榜,多少人盯着吏部,他这个时候去求赐婚,简直是与父皇作对。”
陈睿垂首不语,稍顿,建言道:“七弟,你可以去向父皇请旨出征。”
“我?”陈询愕然,“我没有作战经验,合适吗?”
“你不合适,父皇也不会答应。但你要去请这个旨。”
齐斐扬看了看陈睿,暗暗点了点头。只听陈询不解地问:“既如此,我去请旨有什么意义?”
“如今父皇身边没有几个靠心的儿子,而且他也看出贡州的蹊跷,只是囿于颜面不肯承认罢了,或如你所说想借平贡先灭了东西遏浑那。但连州必须要收回的,否则民心不稳。此时他老人家定在考虑派谁去,而被派去的人必须能击垮东遏浑那,否则这些年连连增兵平贡郡,最后连州也保不住,岂不是自己打脸,所以不会派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前往。你去请出征不是为了出征,而是让父皇知道还有你在为他分忧。”
“就算他知道又如何,这些年,大哥最清楚父皇如何待我。”陈询面色黯淡,“我尽心编纂大鄣律和山水志,几日前将初稿呈报御览,父皇只问起翰林院和刑部几个人,一句也没提到我。”
陈睿微笑道:“这不打紧,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日后还要尽心尽力修稿。听我的话,去请旨出征吧!任何时候都保持平常心,但更要有恒心。”
次日一早,陈询呈书请出征,果如陈睿所料,皇帝驳回他的请求,但终于对他的举动作出一点欢喜的表示。这使陈询很欣慰,又听陈睿的话,闭户潜心修撰律志,偶尔蒙承偬过府串门,他俩只饮酒闲话,其他一概不问。
谁知次日一早,东宫传出事儿来了。
按惯例,朝廷再派出将领去前线时,也要派遣一名监军督战,以便朝廷对前线了如指掌。如此大事,除了军队调遣,粮草也要准备稳妥,户部与兵部协调需要一段时日,派出的督军也要有威望的人才行,因此皇帝在确定调派驻扎决州城里的塑北节度使申东阳前往贡州协助黄闵韧之后,也在慎重考虑督军人选。就在此时,陈理上书请求督军。
上书刚被皇帝御览,东宫太子接受了几位考生行卷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说太子推荐他们向礼部投公卷,其中有两位考生经过考试已中了进士,而参与其中的是礼部右侍郎曹凉议,是太子母家的人。从去年开始,皇帝听了袁辅政的建议,本朝科考由吏部尚书负责,礼部右侍郎主持,剥夺了吏部考功员外郎的主持资格,所以礼部右侍郎是今年科考具体操控者,也被很多双眼睛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