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来到麟德殿,矣姀站在殿门外还没有来得及换一口气,一个司膳模样的人便把她拉进了殿内,“安妍我说你……咦?你是谁啊?” “我明明是让安妍去拿的葡萄酒,怎么端来酒的人却是你? 贺司膳打量矣姀一眼,“你不是我们尚食局的吧?肯定不是,否则我对你怎么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矣姀微微一笑,“是的,贺司膳,我是司制房的矣女史,因为安妍身子不适,我便来替她……” “你怎么替她?殿前的礼仪你懂吗?不懂的话很容易出错的。” 贺司膳皱起眉头,“这样,你把酒给我吧,我找别人送进去。” “哦,好的。” 把酒给了贺司膳,矣姀松了一口气,沿路返回。 没走十几步,却被人喊住了,“矣女史请留步。” 矣姀回头一看,贺司膳正脚步匆匆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矣女史,因为我司忙不过来,所以能不能请你帮一下忙?” “什么忙?” “我们边走边说。” 贺司膳拉着矣姀一路往麟德殿赶去,“侍酒需要注意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当大人的酒杯空了的时候及时添酒便可,添酒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四周的情况,力求不引起他人的注意,见机行事即可。” 贺司膳的话说完了,两人也进了麟德殿。 麟德殿内一片热闹。 上菜的宫人熟练地穿梭其中来来往往,出席的百官则按座次坐好,相邻者相互交谈。 百官有百态。 或是严肃或是微笑或是深思或是着急…… 矣姀忍不住往宫殿的上首位置看了看。 那里还没有人。 帝后未至。 贺司膳在前方引路,矣姀低头跟在她身后。 越是往殿内走,矣姀便越是紧张。 不用别人告知亦可知道,殿内的座位都是按照官阶从高到底排列的。 越往殿内走,那些落席的大人的官阶便越高…… 矣姀的心里砰砰直跳。 也不知道她到时候要伺候的大人到底会有多高的官阶。 万一伺候不好了,对方的脾气又不好,拿不准她的小命今天要丢在这里了…… 看来,她接下来行事要极为的小心才是…… 又走了一会儿,贺司膳才停下脚步,转身把托盘交到她的手里,然后拉住她压低声音说,“矣姀,这一次你负责给魏大人倒酒吧。” “魏大人性格温和,只要你不出什么大的乱子,基本上还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宴会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结束了,你小心一些,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的。” “哦。” “那我先走了,接下来你一切小心。” “是。” 贺司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魏大人所在的位置,矣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 那个穿着深绯色官服的身影……似乎是有些似曾相识。 难道是他? “快点过去吧。”贺司膳推了推矣姀。 矣姀点点头,端着酒走过去,发现那位大人手里的酒杯果然是空了…… 在食案旁跪坐下来,矣姀低着头把酒杯添满了大半杯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微微一抬头,映入眼帘的那张清俊的面庞果然是她认识的。 是他。 魏知隶。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在对上魏知隶略带了些诧异的目光时,矣姀还是有些慌张的。 她下意识地低头,把食案上的酒瓶摆好后,她安静地退回去魏知隶身后右侧的坐垫上跪坐好…… 魏知隶微微侧脸,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你为何会在这里?” 矣姀一愣,犹豫一瞬后,她小小声地问,“魏大人是在和奴婢说话?” 魏知隶点点头。 “奴婢是被临时安排过来的。本来是安妍给大人你倒酒的,但是她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就换成奴婢来了……” “你不是尚功局司制房的吗?” “确实是……” 麟德殿在瞬间安静下来。 矣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奇怪张望的时候…… “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百官突然纷纷起身行礼,呼声朗朗,响彻大殿。 矣姀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中……懵了。 不知是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及时地拉了她一把,“行礼。” “……哦。” 矣姀迅速地回过神来,摆出行礼的姿态。 低头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 身后在发凉,大概是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众卿平身。” 威严的声音自上首传下来。 众官各自就位。 待皇上说过一些必要的场面话后,端午宴正式开始了。 麟德殿里重新热闹起来,矣姀还是有些心神恍惚。 刚刚若不是魏知隶拉了她一把,或许,她已经闯了大祸…… 抬起头来的时候,魏知隶正好在喝酒。 待他放下酒杯后,矣姀识趣地上前为他重新添酒,一边添酒一边说,“魏大人,刚刚谢谢你。” 这句话她是低着头说的。 魏知隶看了她一眼,清淡地应了一声,“那日我说过的话,希望你记在心上。” “是。” “我不喜饮酒,所以你不用频繁地来为我添酒。” “哦。” “需要你添酒的时候,我会把杯子放到食案的右上角。” “奴婢知晓。” “下去吧。” “是。” 退回垫子上坐好时,看着魏知隶即使在正襟危坐时也一样挺拔如白杨的背影,矣姀心头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魏知隶给她的感觉,他好像是……认识她的。 可是仔细一想,她和他,之间见面的次数也不过是寥寥三次。 第一次应该是在霍司制家院子外的巷曲里,但是这并非是确定的,毕竟,霍司制也没有把握那天的那个男人就是魏知隶。 如果第一次是成立的,那么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太子的东宫外。 那天她不小心踩了太子殿下一脚,而魏知隶居然为她说话,而太子殿下最后也看在魏知隶的面子上答应饶了她…… 现在在这麟德殿里,则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他再次帮助了她。 在她懵住忘记行礼的时候及时地提醒了她一把…… 魏知隶这样帮她,或许只有两个理由才能说得通。 一是他是一个极好的人,愿意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帮助别人。 二是,他真的认识她。 前者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若是后者呢? 如果他真的认识她,矣姀想,那大概也只有一个途径。 他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或许知道? 几个月前,那位即将要成为他小妾的女子,和她着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他会不会怀疑她就是那个女子? 矣姀晃了晃头。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吧…… 假如她是魏知隶,面对着一个对她拒婚出逃的人,她绝对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给对方提供帮助的…… 堂堂四品中书侍郎却被一个家境平凡的女子拒绝了,这样的消息若是被他人知道了,想必暗地里也会嘲笑一番吧…… 这样的委屈,可不能算是一般的委屈了。 更何况,魏知隶这样身份的人,大概都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一种,何曾受过半分的委屈? 所以,魏知隶大概是不知道她是谁的吧。 不知道也好。 矣姀稍稍松了一口气。 从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前方食案的右上角处并没有出现酒杯。 矣姀想着现在殿里的气氛还不错,她大概是可以……四处张望一下的。 从她的角度看去,麟德殿内的左右都依次排列了很多张的食案,遥遥直至殿门。 大概是百官都多多少少地喝了些酒,殿内的气氛已经没有刚刚的那么严肃了…… 有的官员甚至从自己的食案后站起来,直接的到了另一个食案旁坐下,并且与食案后的官员相聊甚欢…… 魏知隶也在和坐在他两侧的官员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氛围却很好。 坐在上首的帝后偶尔也相视一笑,然后和太子殿下说一些话。 矣姀垂下眉睫,原来,这便是国宴啊…… 看起来和普通的宴会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 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有道粗粝的声音说,“来,你来给我把酒满上……” 矣姀惊愕地抬头。 发现是那个不久前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和魏知隶攀谈的官员。 姓白,好像是官阶为七品的中镇将。 稍用些力气想要挣开那人的束缚,没想到却挣不开。 矣姀微微皱眉,强忍着反感端起一旁的酒瓶打算给白中镇将的杯子添上酒的时候,魏知隶说话了,“白中镇将好像有些喝多了……” 一边说话还一边把他的手从矣姀的手腕上拿了下来…… 少了束缚,矣姀迅速地倒好酒,然后双手交叠收好在身前。 白中镇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低眉垂首的宫女,再看了看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冷淡的魏知隶,些许的酒意顿时去了一大半。 他端着酒,勉强一笑,“下官感觉有些头晕,先回去自己的座位上了,魏大人海涵。” 魏知隶点头,“去吧,小心些。” “是。” 待白中镇将走后,魏知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矣姀。 此时她低着头,样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他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薄唇抿了抿,最终是什么都没说。 “魏大人,下官敬你一杯,多谢你近些日子来的提点和教导。” 那是一道年轻的声音。 魏知隶端起食案上的酒杯,微笑地看着站在他眼前身着深绿色官袍的年轻人。 今年科举的前三甲,也唯有眼前的赵徽聿一点就明,办事利索,甚合他的心意。 “赵大人一入朝廷便为翰林侍诏,年轻有为,想必将来大有前途。” 赵徽聿谦虚道,“那是因为多得魏大人的提携。” 魏知隶微笑不语。 两个人干尽了杯中酒。 魏知隶把酒杯放下,“来人,倒酒。” 矣姀上前,低着头把酒倒好后,正要撤退,便听到魏知隶说,“给赵大人也倒一杯吧。” “是。” 似乎是为了将就她的身高,赵徽聿把杯子放低了一些,让她能够轻易够到。 矣姀倒酒的时候,虽然尽力控制自己,但是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酒杯比较小,她手一抖,倒出来的酒就比较多。 不但很快就把杯子装满了,甚至,还溢出了一些落到了赵徽聿的手上。 这…… 她还是闯祸了…… 矣姀慌忙地把酒瓶收回来,忙不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是你?”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 矣姀在瞬间失声。 抬眸,赵徽聿正震惊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