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蓉街去S外国语学校只隔一条马路,十来年前这里的房价并不咋舌,顾文远又是存心弥补妻女,房子就是为了女儿升学考量的,二话没说付了全款。
前后两开的商住小楼,东临街可以做门市,西临街可以入户住家,两厢不搭噶。
这房子许是风水好,顾文远买定没多久,就敲开了几个大客户的入门砖。他并不迷信,但福荫这方面,宁可信其有。他和前妻正式说过好几回,这房子他要留给香香,早早过到她名下去。我俩过散了,但我同你一样,都希望香香能好,且她一定会好的。
过来询问顾湘的这个男人是S外的老师,他说明来意,“顾小姐的房子今后还租吗?”
顾文远打量这人,气度谈吐都很正派,哪怕被女儿噎回去也没甚所谓,谈交易的自持口吻,
“如果找到您头家的租客后,对方确实不租了;我学生这边违规的合约就转嫁给我可以吗?他们租这个房子是不该,事不解决家长那边也难定心,保不齐还闹到学校层面。正巧我个人需要一处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安顿课外教学及亲戚家一个孩子,到来年高考结束,出于补偿,我多付顾小姐一个月的租金。”
顾湘闻言,依旧情绪不高地站在原处。
顾文远只当女儿和他不对付,人家老师也是诚恳来问,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罢,顾文远装模作样地申斥了顾湘几句,“好好说话,别闹情绪。”说着还把钥匙还给了顾湘,匆匆交代几句就上了助手的车,他是逃,逃女儿在外人面前给他难堪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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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了一嘴尾气的顾湘,不言不语地听完某人的诉求,再站在风头里等他口中的,“稍等。”
他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赵孟成去到自己车前,从车里翻出个记事簿,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重新递回到顾湘面前,“你考虑看看。”
外面太冷了,顾湘出来得急。身上的衣服扛不住,她匆匆坐回自己车里的时候,忙不迭地点火并盼求着暖气能快快升温。
至于她手里那张从赵孟成手里接过的纸条被她漫不经心地夹在遮阳板上了。车子得倒车下台基,变速杆挂到R上,顾湘一面盯着路况,一面再扫一眼车前玻璃的人,他重回学生身边,谈些什么自是不知道。
车里的人扭头问好友,“我的样子看上去是不是很糟糕?”
陈桉:“你指哪方面?”
“方方面面。”顾湘懊悔,为什么出门不好好化个妆,为什么披个马甲,糙糙地就出来了。
谁能想到派出所里还能遇到搭讪未遂的人啊!?
以及,终究你不还是把手机号码给我了吗?
顾湘开心得忘记自己来干嘛的了。
昏头几秒后……哦,他只是想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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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成执教第一年就说过,他脾气不好,犯到他手里就没有法不责众这一说。
今天违规租赁房子这事,一个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一个是同级的学生,于公于私他都得处理。先搁“早恋”在一旁,这是个屡见不鲜的事件问题,恕他力有不逮。凡是有家长找他聊到这个话题,他全是西施捧心般地美人苦恼,无能为力,也别找我,我又不能灭人欲。
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他们每周的行政会,总年级督导主任的负责人冯校长时不时拎赵孟成出来念,批评赵主任说话要注意方式方法,你过于主观的言行容易构起教学会与家委会的矛盾。
得,这么个刺头般的人物,偏偏被学生家长奉为传奇。理由无二,就是赵老师班上的升学率在说话。
赵孟成从前还允许家长加微信,之后全面禁止了,实在是加不过来;学生也不许加,凡事在群里说话;家长群之类的存在也绝拉不到赵老师进入。总之就一句话:有事会话、会面沟通。
女学生姓沈,隔壁班的,父母皆在机关工作。
男学生叫陆鸣,父亲是某重工集团的高层,也是赵孟成姐夫的发小。
S外这些或富或贵的几代目比比皆是,赵孟成时常在讲台上“诋毁”学生:“恕我直言,你们一个个在我眼里全是狗崽子的模样,没有例外。”班上几个欢脱的时常实名举报:老赵你这是妥妥地职场PUA,我们要去督导部那里投诉你!
当然,从来未果。刺头老师遇上刺头学生,一个比一个道理都懂,就是难改。
他们本部的校长周从森回回看到赵孟成都语重心长地,小赵啊,最受欢迎老师是你,最不满意班主任也是你,你要反思啊!分校那边我是和你父亲拍了胸脯,点名要你去的啊!
赵孟成还是全校最不准时交教案的老师。无论是教研组、年纪组长、班主任手册,学期末稽查,他总是最拖沓的那个,S外一学期不备课教学的老师,一属数学组的赵孟成,其二是一个历史组的齐老师。
二人是S外出了名的老大难,术业好但也带头不守规矩,学生家长是恨也难恨,爱吧……算了。
眼下,女学生沈欣瑶的父母求赵主任给个说法。或者,他们做父母的办不到的,求老师利用职务之便能替他们解开这难题。
最紧要的就是:不得早恋。
沈家父母一口咬定,陆鸣大手笔地租这房子没安好心,你住你的,别骗我们的女儿。
陆鸣立规矩般地在一旁向父亲保证,就是想找个离学校近点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至于同学来他这里,无非就是一起学习进步而已。
天已不早,全在风头里站着也不是个生意经。才放寒假没两天,赵孟成可没闲着,被学生家长一个电话喊到这里之前,他还在忙下学期师徒结对资料。
以及,手里一揽子的七堆八堆的业务、非业务的事体。驱车来派出所之前,他经过夏蓉街那栋小楼时草草泊停看了几眼,眼下他亦是同样的疑问,这房子租金并不便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