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宁正点点头,没再细问,说道:“曹浩初必须退下去,西域诸国的使者,再次进入皇宫和谈,上次吞并了西境四州之地,这次,恐怕会要的更多。”
“丢失国土,百姓和官员士气大减,民怨沸腾,民心不稳,犹如决堤之水。这个势头若不立刻截断,大罗距离灭国,就不远了。”
冯云颔首:“行动吧,尽快将天下局势稳定,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我们。”
曹宁正点头,清浅的目光直视冯云,并未追问究竟有何麻烦,比大罗灭国还要重大。
二人错身而过,各自为战。
……
大罗西境,丰州边境。
冯征蜷缩在壕沟中,扶了扶歪斜的头盔,花白的头发凌乱地垂在眼前,他下唇呲出,向上吹了口气,将发丝吹开,沉声道:“对方的人马,是我们的三倍,这一仗,恐怕是要输了。”
他身后,五位身形高大的巨人,他们身高足有五丈,披着用铁链和铁环编制成的锁子甲,手中擎着一截大树,就是武器了。此刻,巨人们也盘腿蜷在一个他们砸出来的深坑中,隐蔽身形。
他们身边,还有近万名被一路杀到此处的大罗士卒。
自从大罗与西域诸国开战,冯征就带着馒头他们,奔赴战场。他本就是一名老卒,冯家发家的原始资本,就是靠冯征在战场上得来的功勋换来的。
与年轻时参军打仗相比,这次冯征的军旅生活顺当太多,这五名巨人,就堪比五支百人队。皮糙肉厚,结实耐操,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对面甚至见到冯征和五名巨人,会主动后退,不敢迎上。
冯征望着身后的巨人们,感慨道:“想当年,范童那小子,第一次上战场,见血就懵,傻站在那里,若不是我将他连拖带拽地救回来,哪还轮得到他当户部侍郎?”
“唉,不过,若范童没当户部侍郎,后续也就没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儿。我不会建立商会,贩卖什么血魂丹,云儿也不会拜师墨台博士,就不会死。因果报应,天理循环,罢了,罢了。”
想到这里,冯征不禁神色黯然,支撑年近六旬的他,在战场上拼杀的那团意志之火,仿佛在渐渐熄灭。
以他的年龄,本不必上战场,但冯征执意要来,不为建功立业,只为报仇。
云儿是被西圣教的人害死,西域诸国联军,都是西圣教的爪牙,那就该杀。
支撑他的逻辑,就如此粗暴简单,仿佛一口烈酒,顺着喉咙咽下。
杀。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冯征赶忙拔出刀,几位巨人也捶着胸口,低声咆哮。
西域诸国联军,尽数而出,披着重甲的骑兵,擎着长矛,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要将他们这一万多人,全部吞没。
大罗这边的士卒,皆神情麻木,只是默然拔刀,以血肉之躯,迎接重骑兵的冲锋。
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原本属于各自的军队,经过打散,重组,再打散,再重组后,十几万人马,就剩这区区一万人。
身后就是丰州州城,他们不能再退,大罗已经丢了四州之地,不能再丢掉丰州,因为丰州是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和辎重。
被敌方占领后,都会沦为敌人的军资,大罗接下来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冯征和五名巨人,在大罗阵营中,分外明显。
他神情平静而毅然,握刀的手丝毫不抖,猛地怒吼一声:“死战,不退。”
那些神情麻木,眼神涣散的大罗士兵,仿佛被他的吼声惊醒,也纷纷高喊道:
“死战,不退,死战,不退……”
士卒们朝冯征这边汇聚而来,没有任何指挥,自发组成一座军阵,犹如一块礁石,等待巨浪的冲击。
冯征知道,战场上,大家都需要一个主心骨,正常情况下,主心骨就是军队的将领,将领没了,就是千夫长,千夫长没了,就是百夫长,以此类推。
现在,他们这支残兵,以他为主心骨。
只要他冯征不退,就不会有人退。
他们已无路可退。
西域诸国联军的重骑兵,距离他们阵地仅剩半里地,沉重的马蹄声,一下一下,仿佛直直地踩在他们心头。
众人皆视死如归。
“云儿,爹要来找你了。”
冯征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向往,将手中的刀,平举在身前,深吸一口气,怒吼道:“杀,杀光这群西域的畜生。”
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蜂鸣,一阵强大的气流从身后席卷而来,将大罗的士卒吹得东倒西歪。
只见天空中,划过一道萦绕着闪电的身影,噼啪作响的闪电,在其身后,拖拽出一道长尾。
这道身影猛地加速,朝西域诸国的重骑兵砸去。
轰隆一声。
地动山摇。
冯征和其他士卒,皆捂住眼睛,双眼被那升腾而起的耀眼金光,照得生疼。
前方升腾而起一团蘑菇云,高达百丈,气浪翻涌,将周围的一切都朝四面八方吹去,冯征他们赶忙躲进壕沟中。
过了一刻钟,声势渐渐平息,尘埃落定。
冯征和同袍们从壕沟中爬出来,瞬间惊呆。
方才那三万多气势汹汹的重甲骑兵,全军覆没。
“赢了吗?”冯征难以置信地喃喃着。
“赢了。”有人回了他一句。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
大罗这方的士卒,皆激动地搂抱在一起,欢呼胜利。
只有冯征,拄着刀,眺望着那道人影离去的方向。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方才那个人,是冯云。
“不可能,云儿都死了六年了,六年了啊……”
冯征摘下头盔,苦笑一声,花白的头发凌乱飞舞。
旋即加入袍泽的欢呼中,眼角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