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古纪居酒屋门前刚刚被人点亮的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的两盏行灯,眉头轻皱。他血红色的瞳孔在暗夜里如同两团燃烧着的火焰明亮、深邃、愤怒。神宫司空一言不发地摘下了黑色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同样是血红颜色的赤发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头乱发下,是一张俊俏精致的少年的面孔。少年一身黑衣,高高竖起的衣领如同潜伏在黑夜里披星戴月的蝙蝠然而两片衣领延伸而下形成的低低的衣服领口呈字形一直伸展到少年胸口的位置,隐约可见少年结实的胸膛和傲人的身材。他身上穿着的黑色马甲没有袖子,袒露着的左臂上是一团燃烧得正旺的黑色火焰形刺青。神宫司空的腰间挂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它在黯沉的散发着一股木屑味的空气里隐隐闪烁着充满寒冷杀气的阴光。而少年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格外显眼的蓝色光珠如同从最深的冰川中提炼出的寒冰之精华和少年本身的存在就像是冰与火的对峙。神宫司空并没有发现,当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那两盏行灯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年长男子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脖子上佩戴着的蓝色冰珠阴邪地笑着。
踏着夜色回到汤屋,宇贺神千夏重重地将脱下的斗篷摔在榻榻米上。那家居酒屋真是让她失望透顶竟然还号称什么神隐世界里的隐士居所,天下无二的神秘居酒屋根本就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宇贺神千夏的心里乱糟糟的,自从那个她视为眼中钉的人类女孩再入神隐的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乱糟糟的。她静静地听着夜色中员工宿舍区里此起彼伏的鼾声鼻腔里充斥着夏夜空气中似有若无交杂着的妖怪们的汗水骚臭心中逐渐升起不快她之所以一直忍受着这里在她眼里肮脏龌龊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她见了一面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的神隐少年为了他,她堂堂河神的女儿,神界名媛小姐甚至甘愿留在汤屋这样一个充满红尘烟火味的世俗之地,以总管的身份和那些低贱的妖怪女鬼们朝夕相处,对那些比她等级要低上好几等的妖怪们毕恭毕敬地服务招呼。她宇贺神千夏真真是受够了!偏偏这时候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心尖上的那个人类女孩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这里即使在她强势的要求下那女孩戴上了被汤婆婆施了魔法的白色面纱,在她宇贺神千夏的眼里,那女孩依然是一颗随时都可以爆炸的她可以随时炸毁她心中多年的梦想一个拥有一切的女孩唯一的梦想。
她的脑中一闪而过一则曾经听到过的传闻。不,那可能不是真的……她迟疑过。而且如果要尝试那个方法还必须要付出巨大得令人无法想象的代价至少传闻里是这样说的。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着一阵阵发疼。不行。不可以。不不……也许可以一试。也许。这是她唯一可以击败那个叫千寻的女孩的方法。宇贺神千夏至今记得自己下定决心去古纪居酒屋试试运气的那天晚上,她久违地竟然哭了。她从来不会哭。她一向很坚强。她也没什么可哭的她什么都有了。对,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会有宇贺神千夏在心中觉得笃定这就是她身为河神女儿的宿命。她过去拥有想要的一切,现在是,将来也一定会是。宇贺神千夏将脸上的泪水狠狠地擦去,开始计划起了深夜探访古纪的行动。
然而在这个与那夜相似得几近相同的夜晚,她终归还是无功而返。她本来想要向居酒屋的主人讨一个心愿一个她愿意以任何代价作为交换的心愿她想让白龙永远地忘记那个人类的女孩并且把他心中所有的爱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她坏了汤屋的规矩深夜里潜入了巷子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间传闻中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的地方她耗费了莫大的勇气才点燃了那两盏行灯,可是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发生。宇贺神千夏将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肉里,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她没有留意到,一滴血甚至已经顺着她的嘴角划过了她白皙的皮肤。她没有觉得疼,只觉得恨。宇贺神千夏静静地躺在榻榻米上,她紧绷的身体因失望和疲惫而渐渐松软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她进入了梦乡那是一个奇异的梦。
梦中的宇贺神千夏像僵尸一样一步步地向前行走,她穿过了一片被迷雾笼罩着的森林,森林的深处不时地传来野兽的低吼和嚎叫。她不觉害怕她可谓毫无知觉。她机械地迈动着步伐,直至走到森林的中央。迷雾散开,森林中央的空地上除了一个破旧的木屋以外什么都没有。那幢房子从外面看来阴森恐怖,里面好像黯黯然一片漆黑,在房子的门前挂着两盏破破旧旧的行灯它们在一阵怪异的风里左右摇曳着。宇贺神千夏仿佛觉得,两盏行灯并不是挂在那房子的房檐下的好像有两个隐去了身形的恐怖幽灵用纤细的手指提着它们控制着那两盏破旧空洞的灯让它们持续地发出难听的声响,好在漆黑的森林里营造一种特有的压抑氛围。那两盏灯宇贺神千夏的潜意识里仿佛觉得它们似曾相识就好像自己曾站在它们的面前祈求过什么,就好像她曾经将它们在不知名的某处亲手点燃。宇贺神千夏停顿了片刻便继续保持着机械的步伐不可自控地朝那个屋子的方向走去她本来也是要去那里的,所以她其实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自愿地在往前行走还是被冥冥中不可见的一根线牵引着前行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地,她违和地跟随者自己的心向着未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