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起他的执拗,我匆匆绑了个头发就下楼,打开门他正站在门口,“为什么不上课?”我一看到他就问。 “为了找你啊,你又是为什么不去学校?”他有点紧张地把手放到我的额头,另外一只手放到他的,对我来说是略微亲昵的动作,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匆忙把他的手打落,他感受温度的表情好认真,其实我并没有感冒或者是发烧,就是突然间不想去上课了而已。 他掌心的热度穿透我的皮肤进入我的身体,我又开始有紧张感了,最近见到他总会让我有突如其来的压迫,我到底是怎么了。 “诶?怎么越来越热的感觉。”他皱着眉头疑惑。 “不管什么东西捂久了都会变热啊。”我这么解释,反正他这么单纯死读书的脑子一定发现不了。 “是吗?”他傻傻地把手放下来,我的额头已经有了密密细细的汗,微风吹拂后凉凉的,我也整个人轻松了一点。 “为什么不来上课?”他问。 “就不想去啊。”我回答,“醒来的时候发现比往常的时间多睡了十分钟,所以就干脆请假一次性睡个爽啊。” 他的头歪掉,“这样也可以?才十分钟你就放弃了,动作快一点是可以赶到学校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反问,“我才不要在身体里面上个小闹钟催我自己,那样很容易猝死诶。”他难道不清楚放弃往往比坚持容易。 “好学生是不可以逃课的。”他认真。 “好学生有时也想叛逆当下坏学生啊。”我摊开手。 “对哦,我好像也这么想过。”他真的好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生我的气了,或者因为昨天弄湿衣服着凉又头晕,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总感觉是我导致的。”他有些抱歉的样子,真是个容易想太多的男生,女生的小气才不会用在这种地方。 “好好的脑子要多用来学习,不要胡思乱想。”我敲了他一下,不过一点都不重,“我之前会头晕也是因为我体质弱还有天气热,才不是你的错。” “我想我应该是致晕的体质,你又不是第一个晕倒在我身上的女生。”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 “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学校里昏倒啊。”我笑笑。 突然间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盯着我看,我也被他盯得开始回想过去,像电影画面般的过往回忆慢慢盘踞在脑海中,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我听到他清朗的声音,引导着我将画面一幅一幅拼凑出来,“高一那个时候,就是甲型H1N1出现,弄得大家人心惶惶被学校禁闭不准回家那天,你是不是在食堂里面晕倒了。” 高一那年的夏天,具体星期几多少号已经记不清,第一例甲流在广东出现,我们的小岛只跟广东隔了一湾小小的海峡,一开始大家都不以为意,觉得非典这么恐怖的时期小岛还不是安然无恙,结果过了大概一两个星期,甲流出现了蔓延扩散的迹象,好像隔壁学校还出现了疑似病例,然后大家才开始变得有点紧张起来,我记得那天已经打响了上第一节课的铃声,可是迟迟没有老师过来上课,刚开始同学们都很安稳地在等待,只有稀稀落落压低声音的小声交谈,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大家都变得肆无忌惮,教室里充斥着各种嬉笑打闹的声音,班长眉头紧锁打算出去打电话问老师怎么还不来上课,刚出教室发现其他班级也是无人看管自由自在的状态,他叹口气放弃打电话走了回来。 阳如看着班长无能为力的落寞表情,轻轻地吐出一句,“一定是地球要毁灭了。”我被她这一句无厘头的话给逗乐了,我抓过她的手指拿着签字笔在上面乱画图案,那时候我跟阳如还是同桌,她也任由我乱来,一只手画完还主动换另外一只手,真是乖巧惹人喜爱。 走廊里突然响起了钥匙串的声音,教室里突然鸦雀无声,同学们也都正襟危坐翻开课本假装用功念书,我盯着窗外,接着一个身影印入我的眼帘,是隔壁班的班主任,我们班的班主任在半分钟之后也紧随其后出现,看来是一起去开会了,虽然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感觉事情有点严重。 “那个……同学们。”班主任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寻找更严肃郑重的方式,“最近你们也知道这个甲流出现了,隔壁学校有个男同学有发烧的疑似迹象,现在也已经被送去隔离,今天我们学校也发现几例因为发烧感冒而请假在家休息的同学,如果是巧合的话那最好,但教育局还是决定停课一个星期免得事态扩大化……”听到这一句全班突然沸腾起来,完全不顾班主任的话是否讲完就大肆庆祝,隔壁班也传来了欢呼声,想必也是听到了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 “诶诶诶!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抓重点,我还有重要的事还没说好吗?”班主任很苦恼地伸出双手在空气中做出下压的动作要求我们保持镇定,“放假当然是好事。”说着他也笑了起来,带薪休息一整个星期简直爽爆了,“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全校的人今天都要在学校里接受体温测试,没事的话就可以享受七天假期了,但是如果有明显发烧的话就要留在宿舍接受观察。”突然全班怨声哀哉,“我们不住校的走读生发烧了也要被关起来?”阳如举起手。 “这个嘛,应该是的。”班主任也有些为难的样子,“那个班长带几个看起来比较有力气的男生跟我一起去搬温度计,对了,今天学校免费提供午餐,所以不用担心。” “谁想要吃学校食堂的饭菜啦,快点放我回家。”阳如抱怨,这句话没有被班主任听到,不过她根本就不用担心,像她这么健康的女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病菌盯上。 紧张感也只是一时的,因为不用上课,高一时也没有到必须争分夺秒学习的地步,无聊的大家开始打开教室里的电视,平时只用来上课的电视机派上了消磨时光的用场,男生抢了遥控器调到体育频道,刚开始的低沉气氛立马被一个带球奔跑的人点燃,我瞄了一眼就趴了下去,没多久温度计就搬了回来,电视机的音量被调低,教室里吵杂的声音又绵长了起来,班干部给每人发了一支全新的温度计。 “每隔两个小时测一次,如果有发烧的同学可要记得告诉老师,不然会死掉哦。”班主任很没有幽默感地开玩笑“威胁”。 “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的。”我低低地说了句,然后拆开温度计的包装袋,把水银柱甩到常温就一下夹到胳肢窝里。 已经走到门口的班主任又折返回来,大家很体贴地把嘴闭上,“温度计用了只要没有发烧是可以带回家做纪念的。”班主任笑嘻嘻地说,看我们没有什么反应就灰心地走了出去,没有短时间再回来的迹象。 我可不想要这种东西当纪念,班主任走后班里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有人打开手机的j□□a小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女生聚在一起聊隐秘的心事,刚刚被调低的电视音量又升高,进了一个球之后男生们跟着电视里的观众一起欢呼,还大叫科比的名字。 我想,这个叫科比的人一定很厉害…… “你这七天要怎么过?难道真的小心翼翼窝在家里发霉吗。”阳如面向我恻趴在桌子上,因为还夹着温度计的缘故所以她一边的肩膀微微耸起,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只要有电视,还有我妈做的饭菜,我就能赖在家里一辈子不出门。”我对着她笑笑。 “切~一辈子不出门要熬成老姑娘哦。”阳如很鄙视地说道。 “所以啊,等我老了你一定要带你的曾孙到养老院看我。” “我才不会那么快当祖奶奶好不好。”阳如有些脸红地推了我一下,我像不倒翁一样反弹回来倒在她的身上,“不过我会趁我还走得动的时候带我孙子去看你啦。”阳如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当时的自己没有意识到我们才十六七岁,就开始担心七八十年后会发生的事情好像有点太早,我把温度计拿出来,对准光线寻找温度的刻度,发现水银柱停留在38.6的位置,算是低烧了吧。 “完蛋。”不知不觉说出口。 “我看看。”阳如凑过来,“人在紧张的时候温度是会上升一到两度的,就跟遇到喜欢的男生会心跳加速血液流快是同一个道理,所以你不要这么担心,先放轻松一个小时之后再测一下说不定体温就正常了。”阳如安慰地说。 我倒不是害怕自己得了甲流什么的,只是担心如果真的被隔离一个星期要怎么办,无趣的生活可是很要命,比甲流的杀伤力还大,如果我只是疑似就被抓去隔离最后结果也没有被确诊,那我不就冤枉亏大发了,碰到停课一个星期的难得机会比做完形填空全部答对的几率还低。 到了吃饭时间大家都兴冲冲地往食堂走去,我因为心存疑惑所以逞强说等大家吃完再去,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而最后害得大家都增加染上甲流的风险,即使我还没有被确诊,即使我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阳如很讲义气地说不饿陪我,班主任也过来查看我的状况,“没有其他症状,只是有点低烧而已,如果家人能负责的话也可以回家休养的。” 听到这句话我松了一口气,阳如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那我们去吃饭吧。” 到食堂的时候钟表的时针已经转过一点半,虽然时间偏晚,不过还是有几个人正在排队打饭,我身后就有一桌人吃得很香,阳如体贴地让我坐好她去帮我打饭,可我却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对劲,刚出教室时那阵袭来的热浪让我恍惚了心神,勉强抓着阳如的手才不至于倒下,恰好现在又到了午休的时间,我有个不睡午觉或是午觉没有睡好就会体温上升的奇怪症状,看着阳如离开的背影,我的眼前一黑倒在了一具很柔软的怀抱中,随着周围的一阵惊呼声,我的意识戛然而止。 醒来的时候我最先看到的是校医室略微有些潮旧的天花板,挣扎着坐起身体才发现手背上有轻微的刺痛,一根注满透明液体的针管正在一点一点向我的身体里注入能量,阳如看到我醒来就走近扶我,“现在多少点了?”我问。 “下午五点二十分,你真的是吓死我了,一回头就看不到人,问了大家才说有个女生晕倒被背走了。”阳如担心地说。 “那我是什么情况?” “血糖低而已,你真的很弱诶。”阳如一副服了我的表情递给我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刚刚测了你的温度才37.6,可以回家咯。” “可能是今天早上我没吃早餐,午餐又吃得晚的缘故吧。”我笑笑。 “再加上被甲流给吓到。”阳如故意揶揄我。 “才没有。”我无力地反驳,转而问:“那送我来的那个人呢?” “不知道,好像送来就走了,真是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不过我刚刚问了校医,校医说是个很温柔的男生,看来一定长得不帅,如果用温柔这种词形容的话。”阳如小声地嘀咕。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于这件事情慢慢地淡忘,两年的时间说不长也不短,就连当时额外得到一个星期假期的心情都不知所踪,现在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周佳星,心中却莫名地涌出一股温暖,虽然时间里的记忆已经退色模糊,但是印象中那个男生背膀的温柔还萦绕在我的胸口没有散开。 …… “诶诶!原来我很早就认识那个周佳星了。”我有些激动地对阳如说,如此戏剧化的事情在现实中上演着,可是阳如的反应没有那么惊讶,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可我还不依不饶地对她说着我跟周佳星的初遇,“你那个时候没碰到他吧,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男生。” “我分手了。”我听见阳如这么说。 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我自己听错了,“什么?”我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试图确认我刚刚并没有听错或者出现了幻听,阳如神情落寞无奈地重复一遍,“我们分手了。”阳如的声音过分冷静,听不到任何的感情。 “我跟林智障分手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阳如这么叫他的名字,我以为现实生活中的分手都会跟电视里的情况差不多,哭得痛彻心扉喘不上气,开始怀疑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接着痛骂那个“负心汉”让自己得到解脱,可阳如并没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刚才忽略掉阳如心情而沾沾自喜和夸夸其谈的我现在看来一定是万分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