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么?”
阿翁摇头:“你说要留他一口气。”
“……是谁。”地上的人艰难开口,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宋矜俯下身,好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
“我问你,你去扬州查出什么了?”
那人嘴上嗫嚅了几下,宋矜凑近去听,听清楚他说的话后,他才轻轻笑了一下。
“可以杀了,师兄。”他直起身,指了指地上的人。“他看见我的脸了。”
宋矜后退了几步,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一切结束,他才朝面前的人笑笑:“这一路辛苦师兄了,我叫人在酒楼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好似方才的血腥,不过是一场假象。
-------------------------------------
七明一直在门前候着,见掌柜的亲自上楼,便抬脚朝他走过去。
“周掌柜请留步。”
他伸出手将掌柜拦在楼梯口处。
居香楼的雅间有个优于京城其他酒楼的地方,便是隔音效果极好。
只是方才七明在楼梯口处拦住周掌柜,又正巧临近的雅间有伙计上菜,门一开一合间里面的人便将七明的举止谈话尽收眼底。
这雅间内有两位男子,一个背对着门坐在桌前,另一个靠窗而坐。
桌前那位年纪看着稍小一些的男子身穿冰蓝色荷叶水纹缎袍,绣着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同他软白秀气的面庞衬在一起,原是个活脱脱的贵气小少爷模样。
只不过这个小少爷似是饿惨了的模样,菜品都未上全便拿起筷子夹肉往嘴里送,口中含含糊糊吐出几句诉苦的话。
“表哥你是不知我今日都经历了些什么,整整一日,整整一日啊!我就吃了三块馒头配两碗清水,若不是我这身板底子好,只怕今日我就是被抬着从那宫门出来的。”
他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表情略狰狞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眼中都沁出泪来。
“我爹他也真是狠得下心来,竟真的连一块肉都不给我装,他也不想想,我若是因吃不饱饭倒在了殿前,丢得是谁的脸?”
被他称作表哥的男子身穿墨色窄袖长袍,极平淡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你出了宫还有力气换衣袍,想来舅舅考虑得也并非那么周全。”
他伸出手中所执玉扇,将阖着一半的窗子又推开了些,好将目光从面前这位吃相有碍瞻观的人身上移开。
有酒楼小二推开门来上菜,门外传来清晰的人声。
二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皆偏过头寻声看去,见是个身材瘦高书童模样打扮的少年,心中便了然。
门很快就关上了。
也将外面的声音隔绝。
那蓝衣少年却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作冥思苦想状。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突然间他猛拍了下大腿。
“我今日随着众人出宫门时见过这人,这是右相家那个独子的书童啊,我方才还想着要同你说呢......那个宋矜………”他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
室内聒噪难耐,一直沉默的男子眼睛撇过摆在面前的一盘卤蛋,忽然舒展了面容,嘴角似有几分笑意。
方才在满街的繁华喧闹中,他看见一个逆着人群走的少年,那少年有一个......极圆的后脑勺。
恰似一颗光滑的卤蛋。
——
宋矜领着阿翁穿过城南夜市层层叠叠涌来的人群,将他带到来时他吩咐七明在此等候的居香楼。
二人未走前门,而是从后面绕到左侧,此处长了一棵百年大树,枝繁叶茂,便于隐藏身形。
他走时特意交代过七明将窗户大开以作标记,而此时靠左侧的厢房只有一间是开了窗的。
阿翁接到他眼神示意,伸手拎起他手臂往上一提,一眨眼间两人便跃进了厢房。
只是下一秒宋矜脸上浅淡的笑便凝住了。
同样的,与他四目相对的蓝衣少年也呆住了,手中夹的肉从筷子上掉入盘中,发出“吧嗒”一声。
趁背对着窗的那人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宋矜咽了一下口水,急忙低下头,向二人行了拱手礼,语意诚恳地说了句:“借过一下,叨扰二位兄台了。”
说罢,还未等人回应,便扯着阿翁的袖口,匆匆寻了门走出去,又极快地将门阖上。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谁知刚出了这边的门,便撞见隔壁房门前一脸震惊的七明。
宋矜脸上尴尬的余热还未散去,也来不及解释什么,向七明招了招手,三人便一同进了厢房内。
——
“元琤,该回神了。”
被唤作元琤的少年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是不是惊魂未定,说话的声音都还在微微颤抖,拿筷子指着刚刚宋矜站立的位置。
“这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右相家那个宋、宋矜……”
他方才还信誓旦旦地同自家表哥就宋矜侃侃而谈,虽然未曾得到这人什么回应,可他倾诉欲上来了一时也聊得兴起。
却不曾想一晃眼间,口中的人便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带着一个猜不出来路的高大男子。
也不知道他刚刚谈论宋矜的话有没有被他听见......
而坐在他对面身穿墨袍的男子却动作极浅地挑了下眉。
那颗卤蛋原来是叫……宋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