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能吃上一些新鲜的时蔬,这在富贵人家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小厨房的厨子们想了想,给首辅上了一道春盘,又加了一道五辛盘。
不年不节,吃上一顿春盘是稀罕事。
至少在素来朴素的佘舟野印象里,这是很少出现的东西。
他祖母讲究养生,任何东西都讲究不时不节,也就是,一切不合这个时节出现的东西,都不能吃,吃了便是违反自然规律,是对人不好的存在。
上菜的童子拿不动炉子,孟含举着烧上好银丝碳碳炉子过来,上面座着红泥小炉,温着热热的梅酒。
小童将竹篮剩着的几样小蝶放到食案上,切成条的反季小黄瓜、胡萝卜条、葱丝、蘑菇丁一一放在竹碟里。
竹碟旁还有几个白瓷小粗碗,里面放着葱、蒜、韭菜、芸苔、芫荽、猪肉、鸭肉之类的。
佘舟野虽然从小有人侍候,但他自己会包春饼。
他吃春饼有癖好,喜好放些油酱类的调料,有辣椒之类的最好。
但他一贯在人前保持高贵冷艳,况且用手拿着食用春饼到底不雅,他将屋内的人都遣了出去。
只留下一人一猫对坐着。
白缪喝完了奶,在食案上团着,闻到蔬菜和肉类的香味,偶尔抬头看看。
一摊子菜品面前,她已经被羊奶撑满的胃,还是感觉到了饥饿,不是那种未饱腹的饥饿,而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饥饿。
但是佘舟野他不为所动。
从一盘的矮几上摸出一本地理志,曲起一条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他一看就是一刻钟,伸手揉揉眉心抬头看窗户。
白缪想不明白他怎么只看书,不吃呀。
她看了眼面前大大小小数十个小蝶。
也对,连碗饭也没有,热菜也没有,还是生的,搁她,她也不吃。
这日子过得好惨啊。
他是不是吃不饱啊。
在白缪分外同情他时,窗外被叩响,孟含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还没吃吧,我这拿好东西来了。”
白缪看着正门,又看了看窗户,最终抬头看佘舟野。
有门不走,他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在后墙那的窗户地下说话。
然后就看到佘舟野放下书,从软垫上起来。
他打开窗户,靠着博古架:“多少?”
孟含拍拍手中的白色南瓜状小罐子,递上去:“还是在那家买的,这次只有半罐。”
佘舟野点点头,接过去,然后将窗户“啪”地关上,差点砸中孟含鼻子。
白缪只能听到他在外嘀嘀咕咕地生气,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可能是在骂人吧,但她没多想,将目光投到佘舟野带回来的小罐子上。
小罐子很可爱,小小一个,有她脑袋大,上面的盖子缺了一处,放着一个木头炳。
猫鼻子灵敏,闻着有些刺鼻,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软绵绵地摔倒在桌上。
碰到南瓜小罐子,还是热热的。
趁佘舟野去洗手,她爬起来,好奇地伸出手推开盖子。
白缪:“......”
她看到了满满半罐油辣子。
红红的油辣子......让猫菊花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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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缪见过这东西,但她没吃过,红红的辣油总让她想起地狱里的火焰山。
一个看到就能想起百鬼在岩浆里狰狞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洗手归来的佘舟野擦干手上的水珠,从春饼的饼张盘里拈出一张薄面皮瘫在盘子里。
面皮上刷上一层辣油,一层酱料,依次放入黄瓜条、胡萝卜条、鸭肉、芫荽,再撒上炒得焦黄的花生碎,一裹,一折。
顷刻就成了一个圆圆鼓鼓的卷。
幸好他有不生吃蒜的习惯,白缪眼巴巴地坐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吃。
见她一直鼓着圆圆的眼睛盯着,佘舟野顿了一下:“想吃吗?”
白缪沉默,有点想。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又道:“做梦也想吃些好吃的吧?”
白缪直觉有坑,但她矜持地点了点小下巴。
就听佘舟野笑了声:“那还是继续做梦吧。”
放了油辣子的春饼怎么这么香啊,转眼,白缪就见他从南瓜小罐子里挖了一勺放进五辛盘里。
辣椒凉拌芫荽,好家伙。
不知明日菊花安详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