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初音(1 / 1)越狱首页

杨悦不像是自然醒来,因为李慰太熟悉他了,他自然醒来时会有短暂的迷糊期,这时候就像只刚长齐了短短绒毛的小猫咪,懵懵懂懂地仰首看着你,眼睛里又是期待又是小心翼翼的信任。    而他这次醒来几乎不存在过渡,倏然睁眼,深黑色的瞳仁警醒而锋锐地直视前方,就连李慰看他都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凝视回来。这样的他不再像小奶猫,倒像是什么被弱小身躯困囿了强大灵魂的未知生物,或者说,他开始像一个成人。    “别杀他们,他们身上有熟悉的感觉,和你很像。”    车厢内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李慰没有反应过来,她操纵着悬浮车在空中一个急拐弯,掉头,将眼看就要追近的鸟人又远远甩开,随口问道:“什么感觉?”    话说完后她愣了一秒,登时扭头瞪大眼睛,“你能说话了?”    她一直相信杨悦是会说话的,苦于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帮他开口,她以为杨悦是受了刺激,电影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吗:暴力犯罪的受害者为了逃避悲惨的过去而出现失忆、失语现象,杨悦先于她被锁在乔治的地下室里,天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联邦有两种官方语言,除了和帝国一致的通用语,还有华族人源远流长的华语,杨悦现在说的正是华语,发音纯正,但他可能很长时间没有开口,不太能掌握咬字的轻重力度,显得像初学者那样一字一顿。    最让她惊喜的是他的声音,这孩子有把坚冰脆玉的好嗓子,而且不像大多数男童那般带有尖尖的尾韵,从音色到语气都淡定和缓、从容不迫。    李慰过度沉浸在“杨悦能说话了”的喜悦中,转念便忘了他说的是什么,也没留意他所指的“他们”是谁,更要命的是,她稍微分神,死死咬在后面的鸟人霎时追了上来!    金属翅膀的尖梢“唰”一声从破碎的右侧窗口伸进车内,车身被刮得“嘎吱”作响,锋利的假羽边沿瞬间把内饰切割得面目全非。    “小心!”杨悦坐的副驾驶座正靠近右侧,李慰吓得扔下方向盘过来帮他挡。    男孩儿抱住她,细细白白的手指却已先一步碰到了翅膀尖梢,就像那幅名画《创世纪》中上帝与亚当的轻轻一触,于无声处炸响惊雷,本来耀武扬威的鸟人陡然停止了飞翔,他在半空中像只死去的鸟类标本一般僵立,少顷,直挺挺地坠了下去。    下方传来不甚清晰的坠地声,离得远了,这次光头佬有没有怒吼李慰也听不到,她怔怔地从杨悦身上爬起来,重新握紧方向盘。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杨悦似乎也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叮嘱李慰对某些人手下留情,他把目光从前方收回来,投注到李慰身上,她的卫衣右肋下多了几条深深的割痕,正是金属假羽的罪证,应该还没有触碰到皮肤,所以她自己并无知觉。    杨悦盯着那几条割痕看了一会儿,眼神中锋锐的那部分缓慢地沉潜下去,他眨了眨眼,根根分明的睫毛长而卷翘,静定凝视李慰的样子又像是原来的杨悦了。    而李慰脑子里也不平静,她总算能不受干扰地操控悬浮车往前行驶,却忍不住三心两意,每每用眼角偷瞄杨悦,心想,他好像又变厉害了。    仿佛每次昏睡醒来杨悦的“魔法”都会升级,以前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却有所不同。至于是哪里不同呢,她还没想到,只是她那野兽般的直觉在不断示警,提醒她不会说话的杨悦和会说话杨悦之间有质的飞跃,就像是、就像是海豚变成了虎鲸……话说它们是同一种生物?    胡思乱想中,李慰的悬浮车终于驶过了宽阔的水泥空地,前方又是界标般的铁丝网,她大大松了口气,知道他们即将脱离贩/毒帮派的地盘。    “可算出来了,”她一高兴就忘了别的小心思,习惯性地对杨悦唠叨,“真是宁愿再和暗火帮的车队周旋也不想对上雇佣兵!”    Flag刚立下,远处的天空中数朵积云被风吹散,露出后方排列整齐的黑点,那熟悉的阵型让她恨不得把刚说完的话抓回来重新吞下去!    杨悦却没把绕道过来堵截他们的暗火帮车队放在眼里,他随意地瞟了眼天空,微微蹙眉,然后侧过耳朵像是在倾听什么仅有他能听到声音,忽然急迫地道:“快走!”    李慰二话不说地跺下油门,其实她早已把悬浮车的车速提升到了极限,这时也没有多余去解释,更没有因为杨悦只是个孩子就对他的主张指手划脚,就像杨悦能在她往前冲的时候保护她的后背,她也充分信任杨悦的判断。    我真是个好老师,她得意洋洋地想。    悬浮车载着两人飞快地与暗火帮的车队拉近距离,没多久铁丝网从前方变成了下方,李慰仗着杨悦没有示警,又有先前的经验,以为这次也能轻轻松松地跨越过去。    “轰!”    乍然听到巨响时她还没能分辨出响声来自何处耳朵便聋了,天地间仅余寂静,她短暂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绝对的寂静,难怪“静止”和“死寂”是合成词,万物的生发都是有声音的,真正的寂静简直就像世界末日。    高速行驶中的悬浮车撞到了什么无形却坚实的东西,仿佛一堵隐身的墙,悬浮车当场四分五裂,形状各异的残骸迸射开来,如雨打荷田,地面被砸出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坑洞,其中一块燃烧中的残骸打着旋儿飞向了李慰。    杨悦在半空中抓住了李慰,也不知道他纤细的手腕如何能承受她的重量,他神色肃穆,正眼也没看那块带火的残骸,两人周围却像是有一层柔软的带反弹力的气泡,那块残骸在气泡外壁轻轻一碰,又打着旋儿反方向飞了回去。    李慰在世界末日的默片里既充作观众又兼任演员,杨悦拉着她由半空中降落,一步一步就像踏足无形的台阶,他还戴着那顶人造毛的飞行帽,长长的“鬃毛”迎着风在他脸侧飞舞,像一头未成年却已经初露峥嵘的小狮子,如果不看他惨白的脸色和额前如流水般往下淌的冷汗,这样违反物理学的举动他做起来却非常从容,从容得近乎优雅。    两人回到地面,杨悦对她说了什么,李慰摇了摇头,又指指耳朵,示意她听不见。杨悦便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写字:是空气墙,我没发现,对不起。    李慰是知道空气墙的,与等离子光束炮一样,空气墙同样属于严格管制的军用武器,据说原理是采用某种黑科技改变区域空气的原子结构,使正常的空气短暂变为刀枪不入的防护盾。而武器就是武器,哪怕本职是用于防御,放到合适的地方同样杀伤力惊人。    杨悦在她面前沮丧地埋低了脑袋,这时候他的从容优雅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又从虎鲸退化回海豚,又像那个连澡都不会洗的小朋友。李慰毫不介怀地对杨悦笑了笑,摸摸他的头,怜惜地想,怎么能怪你呢,是我选择了依赖你,哪怕你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哪怕“魔法”并不是万能的。    不过他真的只有八岁吗?李慰总觉得他在几个小时里好像又长高了,头顶已经超过她的腰腹,差一点就平行于她的胸口。    她没有心思多想这些小事,两人落地的位置在铁丝网的根部,剧烈的爆炸声显然引起了暗火帮车队的注意,原来小如黑点的车队迅速掠到铁丝网外,悬停在空中,如同一群等待腐尸的秃鹫;而另一边,贩/毒帮派的水泥广场内,以光头佬为首的一队人带着雄雄怒火向他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