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酉时,太阳西落,碧水微澜,画舫逼近江岸。 支着耳朵,远远听见冬城更夫,拉开了嗓子的报时声。 关小池望着窗外的火烧云,一只手托着下巴,一手搭在裙摆上。耳朵对着娓娓道来的阮灰尘。 不如北上阮家显赫,富甲一方决胜京都。 阮家世代为官,是名门望族。 阮老爷子膝下两子,阮家大公子阮飞凡,二公子阮飞尘。 后阮飞凡十岁早夭,阮氏遁入佛门,阮老爷子纳妾休妻,无奈妻妾成群,却愣是没再多添一儿一女。 旁人都道是阮老爷子身子不好,阮家注定人丁单薄。 “阮家世代单传,若是个丫头,只可多添一子。”阮飞尘两手枕在脑后,面色凝重:“大哥死的 蹊跷” 阮飞尘没有明说,但是关小池心领神会。 老皇帝元德这几年的作为确实令人发指,据说昏庸无能沉迷床欢,不问朝政,亲佞远贤,不辨忠奸。 是真是假关小池不得而知,从阮飞尘口中能听出来,这皇帝,精着呢。 打的一手好算盘。 按理阮家算不得功高盖主,世代忠臣,鞠躬尽瘁。奈何老皇帝元德一步一鬼,眼皮子底下容不得沙子,见不得阮家一帆风顺。 难怪阮老爷子不到四十退而致仕。 “我此次出门...”说道这里阮飞尘停了下来,示意关小池走近身前。 关小池狐疑的看着他,犹豫一下走到他身边。 阮飞尘对她勾勾手指,关小池警惕的看着他,用嘴型道“你想干什么?” 笨丫头,阮飞尘坐起身,在她耳边道:“人多眼杂” 关小池立时醒悟。 阮灰尘继续道“此次出门,我意在游山玩水,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巧了,我也是,听闻百花园百花齐放,不如你带我去瞧瞧?” 关小池对百花园早有耳闻,百花园姑娘不若庸脂俗粉,环肥燕瘦,各擅胜场。 阮灰尘好笑的看着关小池“你一姑娘,为何想去烟花之地?” 关小池抿口茶:“哦,替杨美人,走走后门儿,提前壮壮胆儿” “哈哈!”阮灰尘不厚道的笑出声。 杨美人耳贴门缝,气得想跺足,但是又怕被人发现,捏紧拳头转身离开。 “走了。”阮飞尘瞟了一眼屋门。 “这么难缠的女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关小池不屑道,不要脸的女人! “谁不是呢?”阮飞尘双手环在胸前, “你要查明你大哥死因?”关小池岔开话题,坐在床边。 “没错。”阮飞尘捻着关小池的头发“元德是我名义上的师兄,我二人功夫均拜我师父所赐。” 关小池两手按在床边,抬着头看着斜上方的蜘蛛网。 “皇帝老儿手下的暗卫队,是我师父一手栽培出来的”阮飞尘将屁股向关小池挪近。 “师父自知元德心胸狭隘,过早远离朝堂,隐逸山林。”紧挨着关小池“元德不肯放过师父,张榜通缉,逼他露出行踪” 关小池推了他一把,身子也向右挪。 “后来,你就知道了,韩武阳将我师父困在清凉山。”阮飞尘跟着向右,“韩武阳擅自主张,如果被皇帝老儿发觉,我料想元德不会放过韩武阳。” “你有什么把握,能救出你师父?”关小池问道,就算救出清凉山,还有元德的张榜通缉。 “唔...”阮飞尘似想到什么“他老人家还真没告诉我。总之带你去就有转机。” “真不靠谱”关小池觉得他师父八成也是满嘴跑马车。 “阮飞尘!”关小池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 “在!”阮飞尘笑眯眯盯着她 “你和韩星月...”关小池皱眉“不是两个月后...” “你想让我娶她吗?”阮飞尘直勾勾看着关小池“阮家韩家联姻是皇上授意的。” 关小池觉得他的眼神有古怪, 扭过脸打哈哈:“我可做不了主。我只关心星月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哦?你不关心关心你自己吗?”阮飞尘凑近问 关小池伸手,小巴掌盖在阮飞尘脸上,推开他色眯眯的脸“我好着呢,不用操心!” “那我就委屈一下娶了韩星月好了。” “不行!你惹一身桃花债,连我都对付不来,你别祸害她!”关小池正义凛然,那星月还不如和沈出尘在一起呢! “难道我就活该打光棍儿?”阮飞尘飞起眼角,递了一个幽怨的眼神 没错!关小池嫌弃的看着他,“我瞧你和那毒妇倒挺配,一个大言不惭的骗子”低下头喃喃自语“一个心狠手辣的婊.子。” 阮飞尘眼含笑意 “那我还是随你到清凉山,在清凉寺剃度出家吧!” “好主意,为民除害”关小池抚掌附和。 阮飞尘把住她的脸,:“关小池,你以后再乱给我扯红线”俩人大眼瞪小眼 都快贴脸上了,关小池掰扯他的手,挑衅问:“怎样?!” 阮飞尘嘿嘿一笑,“我就把你蹲厕所的事情说出去!” 关小池一下子想起来,在明山府,阮飞尘偷窥自己。 “阮飞尘,你个变态!!!”枕头被关小池打烂,飞出一片棉絮。 关小池心知肚明,阮飞尘还有要事隐瞒自己。 “地北天南蓬转,巫云楚雨丝牵。巷滚杨花,墙翻燕子,认得红楼旧院。触起闲情柔如草,搅动新愁乱似烟,伤春人正眠。 ” 入了夜。冬城河边布满画舫,莺歌燕舞,红男绿女,酒色生香。 四城中,冬城以美人居多而闻名,并且有连皇帝都垂涎的青楼百花园,无怪男人夜夜笙歌。 关小池立在船边,脚下飘过一只莲花灯。 岸边满是招手的美艳女子,关小池瞅了一眼身旁的阮飞尘。 阮飞尘视若无睹,镇定自若,一双眼睛紧盯江面,不知想些什么。 这家伙真是柳下惠转世? 身后杨美人小跑而来。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呵!”关小池看向那杨美人,脸上的指印消失不见,一双杏眼梨花带雨,一袭白衣楚楚可怜。 “飞尘!”杨美人站定,胸口一上一下起伏,直看的关小池目瞪口呆。 阮飞尘好笑的捂住关小池的眼睛,将她半拥入怀“非礼勿视!” 你自己饱眼福,吃独食儿,关小池抓着阮灰尘的手向下拉,气极道:“你才是长针眼!” 杨美人贝齿紧咬,秀拳紧握,眼中的嫉恨一闪而过。 “杨美人,你是吃的苦头还不够,还是我的话你没听懂?” 阮飞尘按住挣扎的关小池,居高临下看着杨美人——身后的柳枝儿,这话说得没有温度,倒似梦呓。 阮飞尘实在疲倦,嘴里说着话,眼睛发着呆。 杨美人不解其意,只道是他瞧不起自己,一双泪眼满是幽怨。 欲语泪先流。 唉,真烦人,动辄就哭,阮飞尘不耐烦皱皱眉 “阮某还有要事,告辞。”不待杨美人阻拦,阮飞尘抓起关小池跳出画舫,消失不见。 “阮飞尘!你给我站住!”还能听到杨美人气急败坏的尖叫。 耳边呼呼风声,两人如鬼魅般穿梭在人群中 会轻功就是好。 “啧啧,哭的梨花带雨。”关小池一边享受,一边不忘讽刺“好像谁欺负她似的。”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玉牌楼的姑娘较之尚有不如。 “可不就是你欺负她吗”阮飞尘笑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怎么,心疼了?”关小池没好气儿道 “我不心疼,我肉疼。”阮飞尘搂着关小池的腰疾奔,关小池掐在他不安分的手上。 “够了吧?!都这么远了!”关小池挣脱开。 “小池,你该剪指甲了!”阮飞尘心疼的看着自己紫一块儿清一块儿的手。 “不剪!杀狼利器!” 三更天,夜色淹没红男绿女,入了夜的冬城像条休眠的蛇。 二人在“鸳鸯金楼”客栈打尖儿,赶出死皮赖脸的阮飞尘,关小池才松口气,连续几日不得安稳入眠,麻溜的钻进被窝。 不出意外,明早就能见到杨美人,甚至不用等到明天。 关小池窝在床上,闭上眼。 临近夏天,冬城依旧透着一股寒气,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