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坐落在楼兰城城东,围在数丈之高的庄严宫墙之中。
马车载着燕檀经过宫城宽阔的大街,木质的车轮骨碌碌地滚动,向西北角处的那座宫殿驶去。
燕檀撩开车帘,只见那座恢弘的宫殿已近在眼前。暖阳倾洒在宫殿之上,令整座宫殿更为灿烂夺目。
楼兰国王膝下有两位王子。遣使者求娶燕国公主的大王子是王储,原本住在宫城东北角的宫殿。近日来国王身体抱恙,他便住进了中宫代为理政。
而前些天给她递请帖的二王子住的便是西北角的这一处宫殿。
虽说是一座宫殿,其实依着沙坡而建,连绵着数十座大小建筑,规模足有中原大户人家几座宅子那么大。
整座宫城用的都是最上乘的石料木料,以彰显楼兰日益强盛的国势。
马车在西北宫殿的大门前停下,燕檀被侍女搀扶出来,从侧门迎了进去。
低眉顺目的侍女带领燕檀穿过殿中的大片奇花异草,引得她不由得偷偷四下张望。
来自天竺的厚重高大的娑罗树长在小路两旁,遮天蔽日,令人难以窥见路两边树木深处的景象。园中还有一些燕檀不曾见过的异域花草,在早春微微萌芽。
那侍女只在必要之处开口提醒上几句,其余时候皆是一副沉默的模样。
大约走了一刻钟,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淡黄色的花丛那边,有一座不大的阁楼。
引路的侍女躬身对燕檀道:“这便您的住处。殿下近日有些要务缠身,恐怕很难抽身来召见您。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管事侍女说,她会尽力满足。”
燕檀等了片刻,见那侍女没有其余的嘱咐,只好追问道:“殿下召我来调香,我若是不见殿下,又怎样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香呢?”
引路侍女露出迷茫的神色。
这时,一位高鼻深目的异域美人施施然走近,向燕檀行礼,朝引路侍女使了个眼色,令后者退下。
美人笑道:“我是这里的管事侍女。殿下的意思是,请您尽全力调制一支香露便可。这园中的植物,或是您有什么需要的香料,只要知会一声,您便可凭心意自由取用。”
燕檀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将竹篓中才采来的香草倒在地上。
一名楼兰侍女沉默地站在她身旁。燕檀没有事情交给她做的时候,她就会安静地站在那里,双眼看向地面。
到底还是觉得眼前的气氛有些奇怪,燕檀又一次开口旁敲侧击。
“素闻殿下和突厥交好,而我为索哲伽大主簿调制的那支香露便添加了许多突厥香料,不知殿下是否是要我调制那样的香露呢?又是殿下自己用,还是送给突厥贵客呢?”
侍女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殿下未曾吩咐过。您只管凭自己的所长去调制就好。”
“那么殿下平日里喜欢什么、常来宫中的客人又喜欢什么,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侍女又摇头,一副歉疚的神色:“请您恕罪。”
她其实内心中有些为难。
伐罗侍卫长曾严厉地嘱咐过每一个在这里伺候的人,无论这姑娘问起什么,都要尽量避而不答。但又要处理得宜,不能够让她察觉到什么。
她被指派来服侍燕檀好几日,燕檀只会时不时问起一些有关制香的问题,看上去并不可疑。
而且她担心,自己这般三缄其口,燕檀迟早要意识到的。
燕檀的确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自从她住进这里,衣食用度都十分周全,唯一奇怪的地方便是身边服侍的每一个宫人都异常沉默,那位二王子也从未露面。
燕檀旁敲侧击了好几日,都没有打听出什么想要的消息。
是王宫中本就如此,还是在特别提防她呢?
燕檀的视线略过那名侍女略显犹豫的脸,随口问道:“那总可以给我讲讲关于殿下的、楼兰人人都知晓的事情吧?”
见那侍女的表情有些松动,燕檀心中暗喜,摆出一张天真的笑脸:“我是个中原人,才到楼兰不久,所以对殿下一无所知。姐姐帮帮我这个忙吧。”
耐不住少女的软硬兼施,而那张白嫩水灵的小脸上笑容又太过单纯,侍女似乎下定了决心,低低地开口道:
“殿下的母妃曾是国王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是以殿下出生时也很得陛下偏爱。那时,大家都以为殿下会成为王储。不过,十年前的瘟疫过后……殿下便去了突厥,做了几年官,近日才回到楼兰城。”
这番话说得语焉不详。但燕檀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侍女口中的“去突厥做了几年官”,其实应是,去突厥做了几年质子。
燕檀素来知道,西域各国中,若是有哪一国国力格外强盛,便会要求其余诸国俯首称臣。其中有一项便是要那些弱小的国家送王子去强国的首都做质子。
为了安抚这些弱小的国家,强大的国家会授予这些王子一些虚衔,也便是“做官”了。
而楼兰是近十几年前才逐渐强盛起来的,在那之前,曾向向来强大的突厥贡献质子也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来,这位王子殿下便是从年幼时就接受了突厥的教育和统领,外界传闻他倾向于突厥,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定然与突厥国重臣显贵互为旧识,想要合谋一桩刺杀案分外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