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悄然而过。晨曦透过棚屋破败的屋顶,将茅草烘得微暖。
燕檀揉着眼睛从噩梦中醒来,见身旁的少年正瞧着前面出神,惊讶问道:“安归……你这么早就醒了吗?还是,一直没有睡?”
安归闻声转过头去,如往常一般对她扬起唇角笑了笑,声音却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我醒得早了些。”
他站起身来,向老僧讨了热水来给她擦脸,没有再看她,径自说道:
“我这便回去替你取东西。这庙门前的街上有些吃食摊铺,你若是饿的话,可以去那里买些东西吃。今日晚间之前,我会把东西带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燕檀也站起来,拍了拍衣裳:“我身上的钱还足够,我们一道去吃早饭吧。早饭之后,我也想到有一件事去做。”
她站在安归面前冲他笑了笑,看到他躲开了她的眼神,神情有些古怪。
康家宅邸的屏门之外,燕檀冻得浑身僵硬,听前来打发她的康夫人贴身侍女百般不耐烦道:
“你先前调制的香露夫人用着的确很好。不过若是用完了,自会给你递请帖,小姐到时再来登门也不迟。”
说罢侍女向门房使了个眼色,后者作势便要送客。
燕檀暗自庆幸自己曾为自己留有余地,长出一口气,不急不缓道:
“上次离开前,我忘了将香方一并交给夫人,但思及夫人手中的香露总有用完的一日,这次便带来了上次那支香露的香方,只想要夫人兑现给我她曾经的承诺。”
贴身侍女神色一变,伸手制止了门房,示意让燕檀说下去。
燕檀不免有些得意,挺直腰板道:“只要将我举荐了新主顾,我便将香方赠给夫人,往后你们府中侍女按方调制即可。我再不会上门叨扰,夫人也会一直有称心的香露可用。”
康夫人是在内院亲自迎接燕檀的,她先携着燕檀的手嘘寒问暖一番,而后满面愧疚、欲盖弥彰地解释道:
“家中下人不懂事,小姐千万别同她们一般见识。我方才被杂事绊住了脚,她们便自作主张,差点赶走了我的贵客。等下我定会好好罚她们。”
说罢,她又掩唇一笑,转回正题:“听说小姐这次带了香方来,可否借我过目?”
燕檀不傻,自然不可能将香方那么快交出去,于是推脱道:
“我将香方交予夫人,便是意味着这支香露从此只为夫人所有,再不会为其他人调制。这般诚心,只是想请夫人帮我个忙,替我介绍些新主顾罢了。”
康夫人听得懂她言下之意,心知此番已不可能将香方白白讨去,只好提议道:“眼下若是想要快些得到下一家主顾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
她拉着燕檀进了前厅,命侍女送茶上来:“我结识一些王公贵族的女眷,平日里也有来往,小姐若是愿意,我便称你是我新得的中原调香奇才,将你送到她们府中去。这是最快、最实用的法子。”
燕檀眨了眨眼睛,将她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不由得感叹,这康夫人虽说看上去一副趋炎附势的浅薄模样,事实上却很精于利益上的算计。
日后燕檀若是调制出贵族女眷喜爱的香露,也出自是她府上的人,她说不定也可以分到一杯羹。
但眼下燕檀急于/迅速往上爬,查明真相,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装作没有想通其中关节,答应下来。
康夫人喜形于色,连忙提了一些她平日里相熟的贵族女眷,请燕檀自己选择一家。
燕檀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状若不经意般提起:
“我此前从突厥来到这里,对突厥的香料比较熟悉,也比较有心得,不知王廷中可有与突厥联系密切的王公大臣?想来令我去这些人家,会更令夫人喜欢。”
燕檀从康家宅子里出来后,沿着偏僻的小路拐回破庙。
康夫人一口答应下来,并替她挑选了一位在楼兰王廷中位高权重之人的夫人作为新主顾。最为重要的是,这位大臣一向与突厥关系很好。
如无意外,再过两日康夫人便会派人接燕檀前去那位大臣府上。临走前,康夫人还特别叮嘱,希望燕檀在那位夫人面前替她和她夫君多美言几句。
事情算是谈成了。燕檀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从方才应酬的混沌中挣脱出来。
时近日暮,她的目光略过街边的摊铺,不由得又想到前去替她取玉牌的安归。
回忆起来,除了那一袋不值一提的石蜜,似乎她还未曾给安归发过工钱。他身无分文,肯定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燕檀从路边的摊子上买了十几枚小银饼。这种食物是用乳酪做成的,入口香醇十足,她平时都舍不得吃的。
燕檀将小银饼包好,揣在怀里,在破庙外大街上的茶摊坐下,点了一壶粗茶,一边向街上张望,等安归回来,一面听伙计与茶客闲话。
“我听人说,十几年前,那华阳公主出生的时候,就被她们燕国的法师断言是命格不祥,还克死了自己的皇后亲娘。”茶客喝了一大口茶,大约是说得过了瘾,“你是没见那使团死得有多惨,也是被她给克死的吧。”
一旁有人哄笑:“莫非你见过不成?”
之前说话的茶客一拍腿:“我虽没见过,可我听人说过,这还能有错?喉咙都被割断了,血把沙子都染红了。挖出来的时候,尸体都没有腐烂,还维持着死前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