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确定了衣如雪目前对裴远没有半点除“责任”之外的情感,路筠整个人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虽然看着裴远依旧碍眼,但至少内心不是那么的排斥给他抓药煎药了。
路筠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煎过中药,——他连喝都没喝过,更别说是亲自动手了。但是“路筠”却显然经常干这样的活,以至于熟悉到都产生了身体记忆,只要一触碰到相关器皿,不必再思考什么,本能的便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衣如雪这会儿多少还有点沉浸在,自己养了七八年的孩子,居然是个如此黏人的醋精的小雀跃里,只生怕自己再在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就又让小醋精多心了。于是,路筠去药房抓药,他在旁边跟着,路筠去厨房架砂锅,他就在一边兑水,等到一切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路筠在砂锅前坐定,他对着他家可爱至极的小师父挥挥手,说:“师父你去忙别的吧!这里我看着呢。”
衣如雪还有些犹豫。他在路筠身边又徘徊了两圈儿,见路筠抬头看他,心底里居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来。衣如雪双手合十,微微弯腰,和路筠说:“那,我先走了啊。”
路筠强行忍笑,努力的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淡定模样来,十分爽快的道:“去吧去吧!”
衣如雪:“……”
衣如雪有点失落。
什么呀。
说好的黏人小醋精呢?
这才多久呀,怎么又不要他了?
唔。果然。
小孩子的脸,六月份的天。
说变就变。
路筠:“……”
路筠眼看着自家小师父离开,背过人来,简直都要笑岔了气。
阿雪在感情上,真的好天真。
只要别人稍稍对他有一点点好,他便心心念念。
可见平素,他的内心有多么孤独。
路筠心疼了。
***
守着时辰煎好了药,路筠将汤药倒进了药盅里,药盅子烫手的很,路筠放进食盒里边提着,等走进了房间,只见衣如雪抱着早晨刚拿出来的两条厚被子,准备铺到外边的院子里面去晒。
瘦瘦弱弱的一个人,怀里抱着两床那么大的被子,虽然被子并不是沉重到无法负担,但是眼前的这幅快要被被子淹没的景象,还是足够路筠心里一突了。他倒是很想要接过了帮衣如雪拿,但是考虑到自己目前的体型……,路筠想帮忙不管用,他家小师父也不可能真把东西丢给他。
路筠将药盅放好,一路跟着,心惊胆战的看衣如雪晒好了被子,才算是松了口气。路筠问衣如雪道:“他发汗了?”
衣如雪点点头,说:“所以也不必继续给他捂着了。……正好也把被子拿出来晒一晒。”
路筠“哦”了一声,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牵住了他家小师父的手,附和道:“马上就要冬天了啊。”
“是的。”衣如雪微微笑了笑,说:“阿筠又要长大一岁了。”
路筠被衣如雪捡到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生辰了。
那个时候他才五岁,又流浪了几年,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忘了,更遑论生辰?
是以,从此往后,他家小师父的生辰,便也成了他的生辰。
衣如雪厨艺不精,向来都是只够填饱肚子的水准,却唯独生辰时的长寿面除外。
至始至终,路筠都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什么珍馐美味,能够抵得过他家小师父亲手下的一锅长寿面了。
路筠只是想着,便已经觉得馋了。
他渴望那碗面的滋味,也渴望和衣如雪靠坐在一起吃面时候的那股暖意。
“我也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孩子呀。”
记忆深处,在冬日里腾腾的热气中,衣如雪给小小的路筠舀了满满的一碗面,他的声音轻轻缓缓,即像是在对路筠说,又像是在同自己说。
衣如雪微微的笑了笑,他垂下眼,慢慢的讲述着。他说:“师父同我说,我的生辰,是在十二月初七。那一年的这一天啊,下了好大的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