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伶仃,是什么样的人?
口口相传,男生们私下里有一句促狭的评价。
理想型之上是伶仃。
任这个叫赵伶仃的恶女是怎样自私享乐,又是如何无情到没有心肝,但凡睇上她秋水含波的一眼,心里曾梦想的娴淑安静女神形象都要变得薄脆如纸,瞬时间被泡沫淹没,而本能的征服欲会冲入脑海,叫嚣着扑灭所有男人自以为傲的理智。
正如此时,盈满汗臭与蓬勃热意的体育馆内,大喇喇坐在塑料坐席上的男生手里易拉罐敲得噼啪响,想着“不会吧不会吧”的时候,还真就看到一身体育衫的少女轻巧走了进来,轻薄的汗水润湿她耳边碎发。
前排的男生见此,不由得吹起口哨来:“真不愧是赵伶仃!”
仲夏夜里第一次看她穿抹胸小长裙的时候,他们嬉笑着叫“奶仃”;到换上百褶裙网袜去cos展时又有人称“伶家腿”;怼着脸照的宣传照摆在学校展览板上时,就变成无死角的“脸赵”。
低俗恶趣味的形容词过多,反而琐碎成无趣的纸屑,连多叫一遍都掉份。奈何她这样道德低下的人竟是生得无一处不美,不免让人感叹老天不公。
于是她最后也只是赵伶仃。
进到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后,赵伶仃先是看了眼身体瑟缩的门萤,安慰性质环了环她的肩,这才睇过来,“我来了,说吧。”
相识这么长时间,何斑木只见过她娇媚甜美的眼,即便是干脆利落被分手后,也没看到过现在这般冰冷的眼神。于是绝望之后,滋生出来的全都是无休无止的恨意。
“赵伶仃,你可真是行。我到底对你有哪点不好?伏低做小,就连我妈都没有过这个待遇。”他双目赤红,当真是含着恨,“你倒好,一个字也不说就轻飘飘甩了我,没事人一样,还想要泡我兄弟。现在我篮球队队长的位置也丢了,之前的马子也跑了,多少人看着我笑话。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你满意了吗!”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然而,在场的人又有哪个看不出来?他看似气势嚣张,却不过是如同古罗马角斗场里面的困兽,根本就同自己的心魔鏖战着走不出来。而看起来精致纤弱的少女却面色平淡如水,显然是早就把这号人物给扔到脑后了。
任你再怎么花花公子、喜新厌旧又怎么样?经了赵伶仃这一遭,走不出来的人依旧只有灰头土脸的他一个,对方早就轻轻松松把自己拎干净。
“没别的了?”
赵伶仃意兴阑珊,连反驳讥骂都不曾,只轻飘飘一句话,就轻松把他打入深渊。
饶是在场大多数男生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来看的,也不免生出点兔死狐悲感。
赵伶仃没有心。
即便是有,也必定是石头做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冷漠无情的女人存在?
何斑木更是气血翻涌,所有的想法都被她一个眼神给轻易敲碎,恨与恼意从牙缝里滋生出来,“你好朋友的赌注可是还没还,哪里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哪里的赌注?不过是气血正旺的男生故意搅出来的事端。
感知到门萤的手指紧张地掐进自己的肉里,赵伶仃像是觉不出痛一般,瞥了眼前面人墙般夯实住的大汉,“你说。”
和狐朋狗友们对视一眼,何斑木扭曲地挑衅一笑,“别说我欺负女人,也不为难你们。两个人的奶罩,你和你这好朋友谁的都行,就在这脱下来给我们,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不难吧?”
门萤面色煞白,一下子窒了呼吸。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粗俗的命令,无论对于谁都是太过分的要求。
就像是被注入时间停止剂一样,馆内的空气倏地凝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他们之间不停逡巡。
“就这?”
然而,就在所有人连呼吸都屏住的两秒钟,赵伶仃忽然嗤地一笑,声音甜美得好像是舞毕后屈膝致谢般轻柔。
一把拽开发圈,少女高挑的马尾松松解开,朦胧着刚好挡住抛物线顶点。
她脊背挺直笑容柔和,手指隔着单薄衣料干脆拉开结扣,秀美的肩胛骨轻轻一动,拎出白色文胸的动作竟是像是在家一般惬意。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当下,她贝粉色的指尖挑着随风而动的布料悬在空气中,盯住何斑木渐渐露怯的眼,“不要吗?”
随后手指一扬,干脆利落丢进了对角线的垃圾桶。
“无聊。”
两个字,直接把这样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丑闻定义成闹剧。
她拉过傻住的门萤转身就走,身后是忽然爆发出来的山呼海啸的鼓掌声,无数的男生外套像是冰场上的Winnie Bear一样径直飞过来。
赵伶仃头也不抬,脑袋后像是长了只眼般随意捞起一件,松松垮挎披在身上。
室内与室外的衔接处,夏末的风吹得她发丝如瀑,洋洋洒洒在空中是写意的诗,线条的朦胧感轻灵如水彩。这少女摆摆手,声音清甜还带着三分漫不经意,“谢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普通人给出的答案。
与此同时,沉默蔓延的男生寝室内,临普从陷入沉思,就连笔尖在纸张上洇出大片深蓝色的点,他都一星半点未曾发觉。
他和赵伶仃交往的那两个月是禁忌。分手后他就缄默不言,从前自命不凡的清高感反而化成了沉寂的茧,这还是临普从第一次主动豁开个口子,把过去的故事展示给旁人看。
“很多人都说她恶毒且滥情,”临普从斟酌着一字一句道,“这话不假,但是她绝不仅仅是如此。”
“伶仃曾经和我讲,走光不走光的判断标准不应由男人来决定,反而是掌握在女人自己手里。”谈及过往,他并没有口出恶言,脸上反而露出抹云露般缥缈的惆怅。
“肮脏粗俗的剧院里,轻佻的吉普赛女郎玛奇丝旋转着把裙子提到大腿,裙摆的布料轻轻啄吻她饱满发光的肌肤,而这些装腔作势的的王公贵族却无一敢直视其容颜。她衣着暴露而神情自信妩媚,反使得男人惶恐不安。可现下女团的爱豆即便只是在完成舞蹈动作的时候衣裙不经意提高了一两寸,也会被乐于探究裙下风光的观众津津乐道。明明什么都没有露,看客却仿佛咽下饕餮盛宴。相较于再正常不过的打底裤,她们的羞愤与惊慌才是男人兴奋的来源。”似乎还能想起当时少女率性的样子,他的眼底也在燃烧着亮。
有缥缈的水雾越过窗平行飘散进来,罩在脸上像是淋了带着银光的滤镜。
臣栖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
谈到这里,临普从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这样说的话,你该明白赵伶仃是谁了。”
赵伶仃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永不会走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