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00,最后一班地铁,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正在打瞌睡的乘客,社畜们忙了一天,都很疲惫,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多余的事。
人们一站站的下车,到终点站时,车厢里只剩下一个苍白高瘦的女孩子。
她穿了件纯黑的毛呢大衣,里面是件驼色的高领羊绒衫,领子被藏在宽松厚实的围巾下,看起来很保暖。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走出地铁站,冷气扑面而来,瓢泼大雨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泼,好似天河决了堤,让这人间闹起了水灾。
林森在地铁站里躲雨,周围的人都一个个的走了,她没有带伞。
旁边有个年轻姑娘,跟她一样没有雨具,此刻正在打电话,跟家人甜腻腻地撒着娇:“爸,外面下着雨,你怎么不来接我呀。”
“对,没带伞。快点哦,外面好冷的。”
确实很冷,哪怕捂得再严实,无孔不入的冷风也能从最刁钻的角度找到缝隙钻进去。它们是性情恶劣的土匪,蛮不讲理地抢走最后一点热量,将被洗劫一空的可怜人留在原地瑟瑟发抖。
林森慢慢蹲下身,蜷成一团,看从天而降的雨,在地面砸出一朵花。
安静地、等雨停。
年轻姑娘被爸爸妈妈开着车子接走了,她咯咯地笑着,抱怨爸爸来得太慢。
哼,娇气。
林森嘴角微撇,酸不拉叽地暗自嘀咕。
她独自在那儿蹲了很久,脚有点麻,而且开始感到无聊。
于是她无趣地数着面前雨花的朵数,以打发时间:1、2、3……
在默数中,雨变大了。
林森决定讨厌这场雨:她都已经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不肯停?
老天爷好无情哦。
她被自己矫情的想法气得眼眶湿润,但紧接着,又意识到了自己的矫情,觉得很可笑,就笑了起来。
她又哭又笑,像一个神经病。
雨中窜出一只黑猫,叼着半根热狗,也跑到地铁站来躲雨。
这只猫又老又瘦,毛被雨淋透了,湿答答地黏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林森没有去管他,她自己都被困在这儿有家不得回,实在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搭理别的生物。
而且真的很冷呵。
她再次把自己裹了裹。
但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只猫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呆呆地愣住了。
他眼里迸发出一种像人一样的、深沉的感情。
好像只在梦里出现的小鱼干突然到了眼前,让他惊喜,又惶恐,生怕这一切只是幻觉。
他凝视着那个因怕冷蜷成一团的女孩,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抬起一只爪子——
犹豫了许久,才轻轻碰了碰她。
找到你了,森森。
黑猫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睁开眼时,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旁边是垃圾桶,一侧写着可回收垃圾,一侧写着不可回收垃圾。
不过很显然,这种分类毫无意义,没有人会讲究的把不同类别的垃圾投到它们应该呆的、正确的地方,哪怕那只是举手之劳。
两个垃圾桶里已塞得满满当当,环卫工人似乎并没有及时清理,塞不进去的垃圾便被粗暴随意地扔在了桶外。
苍蝇快活地把这儿当成了家园,它们飞舞着,轻佻地唱着嗡嗡的情歌。
黑猫感觉到自己很虚弱,他瘦骨嶙峋,非常饥饿,也很渴。
他想:我得去找点吃的。
黑猫爬起来,拖着一条被狗咬断的腿,从巷子里来到了巷子外的世界。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睁眼之前的记忆,他却对这个城市非常熟悉。
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味,混着令人作呕的汽车尾气,车辆行驶声和人类交谈声嘈嘈杂杂,一家店的喇叭里因开业大酬宾而放着刺耳的音乐,这一切都令猫烦闷。
疼痛和饥饿令他的身子无法自控地抽搐着,许多路人冲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因年轻而心软的姑娘与同伴窃窃私语:“快看,那只猫。”
“他受伤了。”
“好可怜。”
但是,并没有人轻易靠近他。
他这么脏,这么臭,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病菌,而且因为过于瘦弱而显得毛发干枯,一点也不可爱。
有个好心的女孩子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心,离得远远地,伸出一只手,将一根咬了一口的火腿肠放到他嘴边。
黑猫闻了闻,礼貌地喵喵两声,然后不太熟练地摇了摇尾巴,委婉谢绝了。
女孩失落地说:“啊,原来猫猫不喜欢火腿肠的吗?”
猫离开了。
女孩盯着猫咪一瘸一拐的背影,目光中满是担忧。
同伴扯了扯她的袖子,“好啦,别看了,咱们走吧。”
“可是,猫……”
“我知道这只猫很可怜,但可怜的猫咪那么多,怎么救得过来呢?又不可能把他带回家。诶,走了,再不走电影就要开场了。”
于是,女孩眼中的同情像一朵轻浮的蒲公英,被风轻轻吹散了。
她和女伴一起聊着天,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说着一些没有意义却让她们觉得快乐的话,很快将瘸腿的老猫忘掉了。
黑猫拖着断腿走啊走啊,终于来到了一家宠物诊所门前。
他走了进去,喵喵地叫着。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发现了他。
“一只受伤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