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不让(二更)(1 / 1)长安纪事首页

齿轮滚滚,在永兴坊的一处街道拐弯角,与独孤弥和侯莫辰宸碰了头。一行的,还有几个相熟的关陇世家子弟。大周女郎慕鲜艳色调,与姜黎的明艳不同,侯莫辰宸一身绛红襦裙,像是带上来了一团火,乌发挽起,在身后编了个大辫子,月牙眉眼轻轻一弯,充满了蓬勃朝气。    “呀,凤奴也一起来啦。”侯莫辰宸笑着揉了揉凤奴的脸,凤奴倒被弄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从姜黎怀中挣脱开来,要跑下车跟着苏桓骑马。    “还害羞。”侯莫辰宸嘻嘻笑着。    姜黎给侯莫辰宸倒了杯上好的茉莉花茶,姿态娴雅一气呵成,轻笑道,“他呀,怕是觉得跟我们两个女郎待在一起不好意思了,想与郎君们待在一处。”    侯莫辰宸恍然,咦,这么小的小郎君,就已经有这样莫名其妙的男儿自尊心了?    是日长安风和日丽,道路宽阔,前头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并行,身后护卫的华盖鎏金马车咕噜噜前进,姜黎和侯莫辰宸在马车里说着话,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咦?这么快就到了?”侯莫辰宸奇道,不应该啊……    姜黎撩起莲帘子侧身看去,只见在她们一行人的车马对面,正停着同样阵仗的一行车马,道路虽宽,也架不住两队人马并行相错而过,必然要有一方相让,姜黎看着对方马车上绘制的图样,心下一叹,看来让对方相让,倒也不容易。突然,姜黎感受到一道清寒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她下意识地追寻目光而去,却好像又无人看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黎回过神,放下帘子,“看来是跟恒山郡王的车驾遇上了。”    恒山郡王乃晋王嫡子,单名一个同字,奉圣武太后诏令,入长安太极宫居住。而晋王——身为为数不多的还能掌握实权的先帝皇子,前些日子刚刚调任江都留守,掌一方军政。    侯莫辰宸嘶了一声,觉得有一番好戏,忙撩起帘子向外看去。    马车外,独孤弥看着对方最前面神情清冷、周身寒若冰霜的男子,心情复杂。那是他的从兄——独孤重,两人从小就性格不合,但是父母总让自己主动亲近从兄,他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独孤重说话,然而回应他的,总是独孤重嘲讽不屑的眼神,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往跟前凑了,两人就当见面不识。独孤弥一直安慰自己说独孤重就是这个样子的,天生孤傲。现在看来,也不是嘛,大概只是不喜自己罢了。    独孤重旁边的郎君大声道,“这是恒山郡王的车驾,还望各位郎君速速相让。”    苏桓一拉缰绳,轻轻拍了拍坐在他身前隐隐不安的凤奴,阳光泻下,映在他俊朗的脸上,模糊地看不清表情,姜黎想,让她二哥相让,那更是难啊……    双方互不相让,僵持片刻,杨同自马车中缓缓步出,温和一笑,声音清朗诚挚,“原是苏家表弟,表弟护孤的父王平安到江都,孤都还未向表弟道谢,这样吧,今日偶遇,不如一道出游,人多图个热闹。”    苏桓是圣武太后的侄孙,称一声表弟,也在情理之中。苏桓还未接话,就接收到来自独孤弥的眼神电波——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跟他们一起玩儿!    苏桓无语,瞥了独孤弥一眼,思忖着道,“这本就是臣子的职责所在,当不起殿下如此相谢。既然殿下相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不知殿下有何好去处?”    苏桓骄傲飞扬,却不跋扈无礼,不肯相让倒也罢了,他还做不出当众打脸恒山郡王的事情……    杨同含笑道,“上林苑花开正好,既可赏花赋诗,也可跑马围猎,不知表弟意下如何?”    苏桓笑道,“我说了不算。”说着,招呼一护卫上前,吩咐道,“你去问问安定郡主的意思。”    杨同诧异,“想不到安定表妹也在,那还真是巧了。”是了,苏桓怀中的,可不就是镇国长公主府上的小郎君嘛。杨同眯了眯眼,苏桓与镇国长公主府,真是亲近啊……倒也不是,是秦国公府……与镇国长公主亲近吧,那与卫国公府呢,与高陵姜氏是否也这般亲近?    不一会,那护卫来报,“安定郡主说可,一切由郎君做主便是。”    苏桓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杨同却更是诧异,想他纵横太极宫恩宠无双的表妹,居然都说交由苏桓做主,这苏氏一门的权势,当真就这么大了吗……    两边的对持终于在和风细雨中结束,苏桓一行人调转方向,朝上林苑方向行去。    上林苑是前朝哀帝所建,位于长安郊外。大周尚武,也没拆了去,整修一番供皇室贵族骑射游猎。苑内恢弘壮丽,楼台巍峨高耸,香榭殿宇错落有致,又有深林巨木,蕴含无数禽兽鱼鳖,引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河之水,俗称“八水绕长安”。    姜黎下马车的时候,看见恒山王那边的几位女郎,有些识得有些不识得,众女簇拥下来一位通身珠钗步摇的华丽女子,竟是那位仪态万千的永嘉郡主!姜黎心下一愣,最近听说她太多次,面上却是不显,两人交情平平,便点头示意。    下马车休息片刻,姜黎领着凤奴,与侯莫辰宸一道在侍女们的引领下去了马场旁的休憩区,几位女郎已在,几人又互相见礼寒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今年入秋特别早,太仆寺已经下令禁止围猎,于是满腔热情的男儿郎们只得来跑马场跑马射箭。场中比赛定输赢,一些骑术一般的世家子弟便没有上场,而是在场下压了重金赌马。    比如独孤弥。    独孤弥觉得,自己还是安静地当个美男子好了。    场下有人赌蓝队赢,虽然两队都是弓马娴熟的关陇世家子弟,大多还出自禁卫军中,但是杨同是先帝亲封的郡王啊,谁敢不让他赢呀。独孤弥砸了重金赌苏桓的红队赢,他还没见过哪个子弟的马术比苏桓强,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怎么能赌独孤重在的蓝队赢呢!    郎君们那里热火朝天地赌马,女郎这边也在郎君们的劝说下蠢蠢欲动,开始压钱赌马。凤奴小声地问姜黎,“阿姐,我能压二哥的队赢吗?”    姜黎摸摸凤奴的小脑瓜笑眯眯,“当然。”    凤奴刺溜一下就从姜黎的怀中脱出来,趴跶趴跶跑到押注那里,写上五千两!    人群中开始起哄,眼神里都写满了镇国长公主府果然金玉满堂。连身边的侯莫辰宸都啧啧出声,言道小郎君果然不一般,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个pi。    姜黎眼睛都直了!她哪里想到凤奴能这么挥金如土!    “凤奴!过来!”姜黎喝道。凤奴脖子一缩,往后靠了靠。独孤弥单手抱起凤奴,“还是凤奴对咱们阿桓有信心,这样子倒显得兄长小气了。”于是,也跟着加到了五千五百两……    姜黎:“……”    场上弓马骑射还未开始,场下赌马已是热闹非凡。有了独孤弥起头,权贵世家的郎君们也纷纷加大了筹码。    独孤弥笑着对姜黎和侯莫辰宸道,“看吧,他们赌得越大越好,倒时候全是咱们的!”    场中哨声响起,还在闲聊的众人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休憩区位置极佳,姜黎一眼便看见了苏桓,苏桓已换了适合跑马的翻领窄袖胡服,额前绑了标识红队的发带,利落地策马呼啸前行,忽而在马背上向后仰去,躲过前方蓝队的两人阻击,倏然起身手指一松,弓箭“铮”地一声射入红心!    “好!”场上接连响起一阵欢呼。    “那是苏家二郎吧!”一贵族女郎惊叹道。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众女郎心情荡漾,看着马场上的目光水波流转。    遥遥地,苏桓策马而来,笑容灿灿,目光幽邃,经过姜黎的地方时朝她眨了眨眼。郎君英挺轩昂的背影,引得女郎们叹声连连。    姜黎面庞绯红,却听得侯莫辰宸在她耳边道,“苏二郎什么时候这么骚包了?”中了就中了,还非得大摇大摆地过来显摆显摆。    姜黎:“……”    红队势头正热,不少女郎起身,要去更改赌注,“嗯,我要改压红队赢。”    有些相熟的郎君们拦着,言道压了就不许改。女郎们不依,又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直到蓝队得分,双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场上胶着,马蹄阵阵,尘土飞扬,旌旗蔽空。少年郎君们你来我往,大有在军中演练之势,随着箭入靶心的声音,赛事结束,红队获胜!    赌输的郎君遗憾连连,独孤弥倒是笑得合不拢嘴,抱着凤奴坐在膝头,两人笑眯眯地算着能赢多少钱。    场上散去,小厮过来通传,请各位娘子郎君去碧岳台赴烤羊席。    半道上凤奴面庞红扑扑地说要解手,姜黎只好先让侯莫辰宸和独孤弥过去,自己领着凤奴去更衣室如厕。将凤奴交给随身嬷嬷后,姜黎在室外随处走着,旁边走过的几个郎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有说话声传来。    “这苏二郎还真是嚣张,敢赢恒山王这么多……”    “那可不,这苏氏一族权势滔天,哪里还把皇室放在眼里?”    姜黎皱眉,下意识地撇过去,却是几个不认识的郎君,那应该是今日跟着恒山王一道来的。见几个郎君完全没用停下来的意思,姜黎过去直言道,“竞技本就是公平竞争,哪有故意相输的道理?赢了就是以势压人、嚣张跋扈,没把皇室放在眼里?如此诛心之言,你们又意欲何为?”    几个郎君被反问地一愣,却又找不着反驳的点,被眼前的小娘子一说,好像确实是不占理,反倒显得他们故意挑拨离间、挑起事端。然这小娘子怎么能把“诛心”的帽子随意乱扣?    一郎君面红耳赤道,“你这小娘子,端的是……”    话音还未落,这郎君胸前就是一脚,直接飞出几尺之外。同行的郎君们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已感到周身冷气袭来,腿脚似被冻住,迈不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