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菱回到沈府,正打算更衣去见外祖母,外头廊下周妈妈就到了。
“四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阮菱放衣服的手一顿,外祖母素日无事儿不会叫她,更不会使得周妈妈来叫她。
周妈妈是什么人,外祖母跟前最近的老人了,那必定是有要事。
阮菱水眸凝了凝,掩去疲惫,温声道:“我更衣了便去。”
换了好衣裳后,阮菱随着周妈妈往老太太的屋里走。
挑过帘子,绕过团簇金盏翠玉屏风,地上的炭火拨弄的正旺,淡淡的檀香也浓了些。老太太倚在榻上,身后靠着几个鹅绒软枕,腿上盖着薄毯子上仙鹤展翅的图案。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阮菱绷紧的心神骤然松懈了不少。
她弯身行了礼:“外祖母。”
老太太见人来了,语气凝重,看向一旁侍奉的奴仆:“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和菱儿说的。”
奴仆都退下后,沈老太太上下打量阮菱,那双睿智的眼在阮菱高高的衣领处停了停,她蓦地道:“你跪下。”
“扑腾”一声,阮菱跪在了地上,清肃的眉眼没有半分犹豫。
“菱儿,你昨夜去哪了,如实同祖母说。”
阮菱垂着头,袖下五根花瓣般的指节紧紧蜷在一起,只觉得胸前如同闷鼓,敲的她耳鸣。
半晌,她低低道:“梨苑。”
沈老太太凝神:“那是何处?”
“禀祖母,是,是太子殿下的私宅。”她闭着眼睛,将心一横,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什么?”饶是沈老太太做足了心理建设,可听到太子二字,她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可这声音,却是极低的。
阮菱耳根迅速红了下来,像是被人打了般,火辣辣的一片烫意。
老太太慌忙掀了毯子下地,上前扶起阮菱,手抵着她衣领一掀,布满皱纹的脸写满了然。
“竟,竟是太子!不是成渝?”
阮菱喘了口气,成渝,原来祖母以为她在成府过夜,才会如此把她召见过来。
“先起来。”沈老太太攥着她的手,满心满眼的吃惊。可她毕竟是英国公独女,自小养在天潢贵胄的世家女,眼界格局不同于一般人。
“为何是太子?”老太太情绪渐渐稳了下来。
事到如今,阮菱没法隐瞒,也不能隐瞒,很快她就要随太子去金陵了,还需要祖母替她来圆谎。
她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一圈,抽泣道:“祖母,成渝,成渝他突然悔婚,说要和家里不日上京的表妹成亲,他帮不了孙女。然后……孙女遇到了太子,他说他能帮孙女救母亲。”
老太太眼里惊骇不减,继续追问:“那他可说了许你什么位分?”
阮菱迟疑着没开口。
“当今太子殿下尚未娶太子妃,这正妃之位咱们也攀附不上,可是侧妃?夫人?昭仪,还是良娣!”
老太太有些着急,攥着她的手渐渐凉了下去,年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难不成太子要你做她的侍妾?”
阮菱摇了摇头,光滑眼角擦过一滴泪,她哽咽道:“是外室。”
外室,无名无分,连个侍妾都不如的。
老太太一拍大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把阮菱搂到怀里,老泪纵横:“菱儿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你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你才多大啊!”
阮菱眼泪簌簌砸落,无声无息的,又羞愧又委屈。
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若是被家族发现,她便是被打死都不为过。
可母亲还在大理寺狱,她如何,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阮菱哽咽了声:“祖母,菱儿顾不得了,没人能救的了母亲。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我宁愿替她去死!如今,菱儿尚有这具身子搏一搏,怎么能不管母亲啊!”
一番摧心肝的话,说的沈老太太老泪纵横。是了,大理寺里关着的是她亲生的女儿啊,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沉寂。祖孙两人脸色默默,似是对命运妥了协。
平复了许久,阮菱擦干眼泪,重新跪了下去:“祖母,菱儿恳求您一件事。”
“你说。”
阮菱垂眸,敛去了那一份留恋和不舍,语气坚定道:“孙女成了殿下的外室,他不许我再回阮家,沈家,恳请祖母帮菱儿圆了这个谎。”
老太太叹了口气,手拍在小几上。半晌,她痛心道:“好,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在扬州还有一个老姊妹,我想的紧,可念身子年迈不堪路途疲累,你便替我去尽尽心意,住上一段日子吧。”
阮菱跪拜:“孙女深谢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