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澄律和中原中也不欢而散。
……应该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了吧。
她和中原中也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如此窒息的气氛。
对方沉默着离开了医院,川澄律听着房门被合上的声音,也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把被角掖到了下巴底下。
川澄律不是不明白中也想说的是什么,正是因为她很明白了,所以才想尽各种方法地要把和这个话题忽略过去。
但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中也不仅没有被她拙劣的技巧岔过去,反而因此更加生气了。
依赖啊……
她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都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她怎么可能还会像以前一样呢?而且,离开中原中也的那六年时光里,她学会最多的,就是依赖自己。
迷迷糊糊的,川澄律在房间里白色的灯光底下又睡着了。鬓边黑色的中长发顺着她的动作,划过她的脸颊,原本已经今天晚上的事情而蹙起来的眉头,伴随着梦里的内容一点一点地舒缓起来。
她久违地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
横滨的贫民窟向来都是又脏又乱又差的,大概是生活在其他地方的普通人一生都不愿意踏进去的地方。这里和不远处仅距几百米的街区,宛如被划上了世界上最难以逾越的天堑,泾渭分明。
里面的人拼了命地想出去,外面的人却是一提起这里,就忍不住一脸的嫌弃意味。
然而这些对于年仅八岁的小川澄律来说,是她永远不会去考虑的事情。
找能吃的食物不让自己饿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不让自己晚上被冻死。既收养她的爷爷过世之后,这才是摆在小小的她面前,每天都会去思考的事情。
她长得瘦小,因为长期没能得到足够的营养,个头看起来还不如寻常人家五六岁的小朋友。
黑色的头发干枯毛躁,尾部分着叉打着卷,身上的衣服单薄而又破烂,上面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残留的污垢,皮肤也都是黑黑的脏污,估计轻轻一搓就能掉落一大片的泥。
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个小煤球一样。
而此时,这个小煤球怀里正抱着刚巧路过贫民街区边缘的人,好心施舍给她的美食——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烤鸽子,在复杂的街巷里面东躲西藏着。
她需要找一个别人都不会发现她的地方,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把这一顿难得的美餐吃进肚子里。
“咕噜噜。”
已经三天没有吃到过像样的食物的肚子,早在她一开始闻到鸡骨头的香味时,就闹个不停了。
小煤球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蹲到了角落里。
她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包裹在油纸里的烤乳鸽,小脏手飞快地撕下了一小块肉来,刚准备塞进嘴里的时候,一道粗粝得仿佛嗓子被磨过的声音,陡然在她的身后炸响。
“啧,看看。”身高能顶小姑娘两个多的高大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我就说出去能碰到好玩的吧?这不就有一个小鬼头在这里偷吃好东西吗?”
男人的块头在贫民窟里也可以说是很壮实的了,他耸动了一下鼻子,闻见了飘散在空气里的剧烈的香味。
小川澄律在看清楚男人的模样之后,瞳孔骤缩。
她认识这个人,是附近很有名的一个头头。名字不知道,只是跟随着他的人都叫他“佐藤哥”,似乎这就是他的姓氏。
佐藤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怀里紧抱着的烤乳鸽,夸张地扯了扯嘴角。他还以为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原来就是只烤鸽子,那么大点的东西估计吃进去都不够他塞牙缝。
按理说,以佐藤现如今的地位,一只烤乳鸽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然而这个“强大”的男人今天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眉眼之间都充斥着一股烦躁之意。
这会儿乍一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连他看到都觉得恶心的小鬼头,抱着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肉鸽子,心情顿时更加郁结起来了。
心情不好了,那就要做点让他心情舒服的事情。
一向信奉着这条准则的佐藤抱起肩膀,恶劣地笑了起来。他指挥着身后的两个手下,说道,“去,把那小鬼手里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小川澄律听清楚了佐藤的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把那只还没怎么动过的烤乳鸽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其中有一个手下面露犹豫,“佐藤哥,咱们没必要和一个小鬼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