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被缚着,看着叔叔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对那早亡少女的痛苦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被关了这么些时日,恐惧也好,绝望也好,都逐渐消磨殆尽。唯一剩下的恐怕只有对生的留恋。
“你来看我了?”牢里积着污水,他一动,就激起层层水花,腥臭难当。
“没错,我来看你了。”
在这昏暗肮脏的水牢里,这个男人依然纤尘不染,像是个冰雪做成的人。
“你要来……杀我了吗?”
他微笑,“不是。”
死里逃生的窃喜袭上心头,他为此羞惭难当,“皇、皇叔,那你来……”
他笑得更深了些,“你们进来。”
四个侍从早在水牢外等候多时了。一个碳炉、一套铁具很快就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木炭燃烧的热量让他稍稍暖和了些。
“求求你……我想活下去……无论多么悲惨都想活下去啊……”他死命往墙角缩,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我知道,你想活下去。”他声音沉静。
他挑了一柄铁具,把炭火拨得旺些。
“噼噼啪啪”,木炭爆裂,弹出了几颗火星。
“你要干什么?如果……如果父亲知道的话,一定不会饶恕你。”他的牙齿在打架,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给你打上烙印。”
“什么……”他闻道那股热热的焦味,肠胃抽动着,直想呕吐。
“人都是需要耻辱的。”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铁具的头被烧得发红发亮了,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怎可这般侮辱我!”他想大吼,声音却不争气地低了下去,恐惧一波接着一波,啃啮着每一寸神经。
他提着那柄铁具,走向他。
“混蛋!马尔斯,你放开我!我宁可一死,也绝不容许你折辱于我!”他发疯般地挣扎起来,铁链“哐当哐当”地直响,“你什么都夺去了,就连我最后的尊严也要一并踩碎吗!无耻之尤!肮脏的私生子!”
他示意两个侍从上去钳制住他。
“我不恨你。”他空洞洞的眼睛落在他脸上。
“滚!我要杀了你!掘开你母亲的坟墓!到底是怎么样的女人才能生下你这种小人!妓女吗?还是娼妇!”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这是娼妇的儿子送给你的礼物。你们,按住他。”
少年只穿了件薄薄的囚衣,蓬头垢面,憔悴不堪。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怜。
他解开他的囚衣,露出一大片背脊。
“永远不要感谢我。”
红热的铁块“吱”地咬住了肌肤。
冷。钻心蚀骨的冷。好像有一块极寒的冰黏在了皮肉上。
他死命咆哮,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块寒冰。
焦烂腥臭的味道蔓延开来。
他张开嘴,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他开始清醒了。那不是冰块,是烧红的烙铁。他不冷,身体里仿佛灌满了岩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熔化了。
黑色的光点慢慢聚集起来,他忽然向内打开了双眼。
自己的倦怠忧闷仿佛傍晚时分的雾,正在疾速地凝聚起来。
等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在那个没有光热没有四季的地下世界了。
除了肩膀上火辣辣的剧痛,没有什么能证明那一切是场噩梦。
“你醒了?做噩梦了吗?”加尔尼特低声问她。
“没有。”
他侧过身,伸臂抱住她,“离天亮还早得很。”
她闭上眼睛,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世界是你的,而你在我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