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但泽事件(五)(1 / 1)帝国女相:铁与血首页

王储夫妇对奥蒂莉亚的厌恶溢于言表,后者暂时却还没心思关心他们的情绪。她还得处理阿尔文斯勒本协定惹出来的一摊子麻烦呢。  法国既然不能在普鲁士得到支持,那自然要转变风向,向奥地利示好。拿破仑三世给奥皇弗朗茨·约瑟夫写了信,阐述了两国结盟会带来的益处——终结眼前不确定的形势,两国的未来也会更有保障。但奥地利首相雷希贝格却拒绝了拿破仑三世的示好。  雷希贝格是个保守派,处处以梅特涅的学生的身份自居。对于同样当年曾被梅特涅高看一眼,又是保守派的奥蒂莉亚,他是有好感的。因此他更希望和普鲁士达成共识。而且相比反复无常的法国,普鲁士算是兄弟之邦,更值得信赖一些。于是他给奥蒂莉亚写了信,态度很是诚恳:  “欧洲的所有保守派必须联合起来,与革命做斗争,捍卫整个欧洲的正统结构。”  “我顶喜欢雷希贝格先生,”收到信的奥蒂莉亚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令人感到有一丝阴森的笑意,“现在各国的几位首相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他。”  “咳,阁下,这话可不好让陛下知道。”阿贝肯怀疑奥蒂莉亚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还有王室情妇的身份了。  “又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这样天真可爱的雷希贝格先生,任谁都会非常喜欢的!”奥蒂莉亚眉开眼笑地把信一放,对奥地利放了不少心。  然而事实上,在纵横捭阖的外交场上,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或是一个国家掉以轻心,即使他再天真可爱。因为法国很快就准备联合奥地利和英国,对普鲁士发难了。  波兰流亡巴黎的人不少,他们在法国上下宣传奔走,很轻易就激起了民众对波兰的强烈同情。舆论反过来逼迫皇室,要求他对波兰表示出同情。拿破仑三世实际上是不想在这次事件中站队的,因为自从克里米亚战争后,法俄关系就变得敏感又微妙,他并不想在此时做出损害双方关系的举措。但是宫廷里和社会上的波兰党不断施压,逼迫他采取行动。左右为难之际,他也只好接受了外交大臣德鲁安的建议——放过俄国,把矛头对准协定的首倡者普鲁士。  于是法国开始和奥地利以及英国接触,策划着一起对普鲁士提出联合抗议。消息传来,威廉刚有起色的病险些立即沉重下去,就连素来镇定的奥蒂莉亚都感到惶恐。这样的国际姿态足以毁掉她的前程。  “陛下,在这四面楚歌的环境中,我很难站稳脚跟,您得容许我有后退的余地。”奥蒂莉亚的惶惑让威廉也跟着心神不宁,他由此越发像抓住了唯一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对奥蒂莉亚辞职的意图绝不肯容许:  “事到如今,你就不要想抛下我一个人了。我不能容许你们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  “你们?还有谁想要离弃陛下?”  威廉没有回答奥蒂莉亚的疑问,而是淡淡地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前些日子王储孙的生日,你的两个孩子表现得都很好,威利在我面前很是赞美他俩。因此我想要赏赐他们一些礼物。”  这是件荣耀的事,奥蒂莉亚自然不会拒绝。她也知道这是威廉在对自己示好,于是她笑微微地接下了这份恩赐:“那我就代两个小家伙谢过陛下了。”  “让我想想,你的儿子年纪不小了,我送他几本书,一些文具,再加上一把绳纹皮鞘的小剑,我觉得这礼物不算不丰厚。”  “多谢陛下。”  “至于你的女儿,她在血缘上也算我的侄女。那天我记得她打扮成小精灵还是小仙子的模样来着?很是可爱,很讨人喜欢。因为她的血统,我愿意给她更丰厚一些的赏赐。叫裁缝去给她做些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掌由我来出就是。我有几件小女孩子喜欢的玩具和首饰,还是路易丝小时候留下的,也都一并送给她。对了,路易丝还留下不少女孩子喜欢看的书,都给她了。”  奥蒂莉亚听得目瞪口呆,她生平头一次见到威廉如此大方,要知道威廉可是个连儿子的津贴都不给涨半塔勒的吝啬鬼啊!她的目光在威廉的脸上不断逡巡,想从中看出些端倪,但最终宣告失败。不过赏赐丰厚总是件好事,何况玛丽向来为自己所偏爱。于是奥蒂莉亚不再深究,欢欢喜喜地再次谢过了威廉。  威廉目送着奥蒂莉亚离去的背影,视线慢慢回落到陈列在床头柜上的一幅小像上。画像上的女子双目微垂,笑容宛然,浓密的秀发顺着肩颈流泻而下,柔软飘逸的丝绸包裹着玲珑的身段,她的背后还张开着一对五彩薄纱做成的翅膀,显然是戏剧里仙子一类角色的扮相,看上去倒和玛丽那天的打扮有几分相似。威廉把小像摸索到掌心中,轻柔地抚摸着画像上女子的脸颊,过了许久,才追忆惆怅地发出一声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的长叹。  既然威廉对自己如此厚爱,奥蒂莉亚自然辜负于他,她于是又和议会大吵了一架。议员们依然激烈反对这项协定:  “普鲁士的血不应该为这样一种政策而流淌,我们完全没必要牵涉进这可怕的事件中!全欧洲都在憎恨这场战争!”  “然而诸位有没有想过,一个独立的波兰能让它的邻国普鲁士占领着但泽和托伦吗?请各位明白,牺牲祖国而取悦于外国民族主义的倾向是德意志特有的政治病,所以我可以原谅你们之前的言论。”奥蒂莉亚把议会说得哑口无言后,又要赶去安抚英法奥。  在她安抚三大国之前,波兰人以及对波兰同情的人们已经对她极为不满了。她刚一回到官邸,就收到了一封来自波兰的包裹。她漫不经心地把包裹捏在手里拆着,嘴里还在和其他人说着话,然后就听到了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她低下头一看,手中多出了一个用黑色带子捆着的盒子。  “我猜是死亡威胁。”奥蒂莉亚不当回事地把盒子一拆,里面掉出一封信。信里庄严宣布,奥蒂莉亚已经被波兰人民判处了死刑。奥蒂莉亚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的行为。  “这世上还会有比这种无关痛痒的行为更无趣更幼稚的举动吗?算了,我们还是来说说正事。自从我告诉英法奥他们阿尔文斯勒本协定没什么实际意义,因为俄国其实不需要什么援助后,他们作何反应?”  “法国人和奥地利人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但英国人有所反应,他们不再纠缠于我国,我看他们有攻击俄国的迹象。”阿贝肯的话让奥蒂莉亚松了一口气:  “如果法国人和奥地利人也跟着一起抗议,我们的危机就可以解除了。”  而此时,远在彼得堡的沙皇还不知道三国的矛头已经悄然调转。他正在对着哥尔查科夫嘲笑奥蒂莉亚的狼狈:“看来我们可爱的俾斯麦是个大傻瓜。”  “陛下,请您慎言。”哥尔查科夫觉得自家的君主实在高兴得过早了一些。沙皇略微感到扫兴,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得到了外交部的报告——现在英法奥三国联合起来,抗议俄国对波兰的政策了。沙皇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只是外交恫吓而已,陛下不必太过忧虑。”哥尔查科夫看了看沙皇脸上的阴云,识趣地不再提起他刚刚对奥蒂莉亚的嘲笑。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姿态,别的不说,英国是绝不会为了波兰浪费一个便士的。但是这种被威胁的感觉很令人不快。”沙皇阴郁地瞪着手里的报告,显然联想到了昔日的克里米亚战争,继而联想到因战争去世的父亲。  哥尔查科夫熟悉沙皇的思路,他看出沙皇低落的情绪,于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着。过了许久,沙皇才平静地吐出一句:“现在看来,不论普鲁士是打着怎样的主意,它终归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普鲁士的国王,也到底是我的亲舅舅。”  此话一出,哥尔查科夫就知道奥蒂莉亚在某种意义上赢了。她那傻瓜一样的协定赢得了沙皇的好感,她构筑起了普鲁士和俄国的联盟,她让俄国明白,他们还是需要她的。哥尔查科夫的嘴角冷漠地勾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他心里对奥蒂莉亚的所作所为大为震怒,面上却笑容可掬,不一会儿他还要带着这笑容去应付欧洲的大使们呢。  无论哥尔查科夫对奥蒂莉亚有多少私人情绪上的不满,她在政治上稳住了阵脚。保守派已经真心实意地认同起她,毕竟她在这极其艰难的处境下支撑了六个月。就连对她颇为不满,认为她很有忘恩负义之嫌的路德维希·冯·格拉赫都对她宽容了起来。他给奥蒂莉亚的好友雷措写信,口吻温和了许多:  “我们中可曾有人登上过如此的高位吗?奥蒂莉亚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没有预想到她会表现得冷静又坚定。因此她将一如既往地与全世界和外国势力斗争下去!”  奥蒂莉亚本人则在给老朋友莫特利写信,后者现在是美国驻维也纳的大使。她在信里把议会的成员们大骂了一顿,认为他们的个体还是聪明的,只是每次聚在一起时就变成了一大群蠢驴。就在她追忆着几个人的青春岁月,顺便告诉莫特利,柯雪林的哥哥赫尔曼·冯·柯雪林现在是驻萨克森的大使时,她那两个不省心的小家伙又吵起了架。她不得不暂时搁笔去处理一番。  “陛下就是在给我找麻烦!”把两个小东西揪着耳朵一起关了禁闭后,奥蒂莉亚终于忍不住和汉斯还有汉娜唠叨起来,“送礼物就送礼物,结果如此厚薄不均,我看这几个月他们都要为了这点事拌嘴。”  “实在是相差太过悬殊了,赫伯特少爷往日不是个计较的孩子。”汉娜小心翼翼地为赫伯特辩护。  “那也足以证明他心胸不够开阔,眼里只看得这一点东西,着实没什么出息。”奥蒂莉亚摇着头,对长子更加不喜起来。汉娜只好絮絮地为赫伯特辩解,告诉奥蒂莉亚他过去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又一直认定自己是独子,难免还不能适应这一切。然而这些理由都不能说服奥蒂莉亚:  “实在是太娇生惯养了,看来还是要对他更严厉些。”  “夫人对少爷已经十分严厉了。”这下连比较偏爱玛丽的汉斯都看不下去了。  “那就找个时间去和他的老师谈谈,还要对他更加严格管束。”奥蒂莉亚挥一挥手,奠定了赫伯特未来悲惨的中学生活。然后她回到桌前,继续写完给莫特利的信。  莫特利还是很为自己的大学同学感到自豪的,虽然他本人是个铁杆的自由主义分子,但他却认为普鲁士的存在必须依仗君主制度。更何况,奥蒂莉亚还是威廉的王室情妇,一旦普鲁士的君主制度崩塌,奥蒂莉亚就会成为继王室之后第一个被埋在里面的人。因此莫特利在信里再三表示,无论英语报纸如何诋毁奥蒂莉亚,他都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老友一边。  “可惜那些议员们没有一个和我的老朋友一样可爱。”奥蒂莉亚如此感叹是因为迄今为止,军事预算问题一点也没得到解决。虽然议会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开会,也同意自己提出的,和比利时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意见,但就是不肯在预算上让步,“哼,不过没关系,就算议会不批准,我也能从我们能找到钱的地方去把钱弄来。”  奥蒂莉亚的言辞别说议员们受不了,就连王储妃维姬都厌恶万分。她气愤愤地给自己的母亲维多利亚女王写信,抱怨着专横强硬的奥蒂莉亚:“可怜的俾斯麦不到使国王破产,使国家陷于最危险的困境。是不会放弃她那疯狂的生涯的。”  王储妃还打算给奥蒂莉亚一点教训,而奥蒂莉亚又自己送来了由头。因为感觉到王储夫妇对自己的态度没有转变不说,仿佛还有日渐恶劣的趋势,奥蒂莉亚也想弄明白原因。于是她便去参加了王储主持的晚会,会上没有见到王储,却意外结识了一个据说交际广泛的人。  “这位是格奥尔格·欣茨佩特博士,他可是个交游广阔的人。”有人这么向奥蒂莉亚介绍了欣茨佩特。奥蒂莉亚听说过一点关于他的信息,似乎他和王储一家也有来往,于是她便与欣茨佩特攀谈起来。  欣茨佩特出身并不高贵,只是个高中教师的儿子。但他学习勤奋,为人聪颖,所以在学业上很有建树,拿下了哲学和古典文献学的双料博士。他现在正在维特根施泰因家当教师,时常与权贵人物往来。奥蒂莉亚和他聊着波兰问题,因为欣茨佩特自称是个保守派人士,她还额外多谈了一些自己的见解,以便欣茨佩特能帮自己宣传宣传思想。  维姬注意到了奥蒂莉亚和欣茨佩特不同寻常的交谈,她暗暗记在了心里。等到晚会结束,她便召见了欣茨佩特:  “您和俾斯麦夫人谈了什么,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是首相关于波兰问题的一些见解。”欣茨佩特彬彬有礼地回答。维姬请他细说,他边说边注意到,有人在旁边记录他的叙述。等他讲述完,维姬便把那份叙述递给了他:  “这都是俾斯麦夫人的意思?我看还是需要找她核正一下才是。”  “那我就帮殿下把它转交给首相。”欣茨佩特说到做到,果然把记录转给了奥蒂莉亚,请求她核定,然而奥蒂莉亚对此不以为然:  “很抱歉,我不得不拒绝您的要求。按照您的叙述,如果我核定了这份记录,那我就不是向您,而是向王储妃殿下书面阐述了波兰问题。而我并不打算这么做。我只打算口头向殿下做汇报的。”  这话传到维姬的耳朵里,她更觉得奥蒂莉亚是在和自己对着干了。她满心希望能找个机会给奥蒂莉亚一个大苦头吃,但一直找不到时机。到了初夏,她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奥蒂莉亚草拟了一份法令,禁止新闻业发表任何有可能损害朝廷、国家和教会的文章,国王签署了这份法令,而王储对此极为不满。  “您该先和陛下谈谈,他一定是被俾斯麦蛊惑了。”维姬这样建议着自己的丈夫,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决心承担起自己身为王储,对国家应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