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要秋天的雨点一般大的珍珠么?
我要渡海到珍珠岛的岸上去。
那个地方,在清晨的曙光里,珠子在草地的野花上颤动,珠子落在绿草上,珠子被汹狂的海浪一大把一大把地撒在沙滩上。
我的哥哥呢,我要送他一对有翼的马,会在云端飞翔的。
爸爸呢,我要带一支有魔力的笔给他,他还没有觉得,笔就写出字来了。
你呢,妈妈,我一定要把那个值七个王国的首饰箱和珠宝送给你。
同情
如果我只是一只小狗,而不是你的小孩,亲爱的妈妈,当我想吃你的盘里的东西时,你要向我说“不”么?
你要赶开我,对我说道:“滚开,你这淘气的小狗”么?
那末,走罢,妈妈,走罢!当你叫唤我的时候,我就永不到你那里去,也永不要你再喂我吃东西了。
如果我只是一只绿色的小鹦鹉,而不是你的小孩,亲爱的妈妈,你要把我紧紧地锁住,怕我飞走么?
你要对我摇你的手,说道:“怎样的一个不知感恩的贱鸟呀!整夜地尽在咬它的链子”么?
那末,走罢,妈妈,走罢!我要跑到树林里去我就永不再让你抱我在你的臂里了。
职业
早晨,钟敲十下的时候,我沿着我们的小巷到学校去。
每天我都遇见那个小贩,他叫道:“镯子呀,亮晶晶的镯子!”
他没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做,他没有哪条街一定要走,他没有什么地方一定要去,他没有什么时间一定要回家。
我愿意我是一个小贩,在街上过日子,叫着:“镯子呀,亮晶晶的镯子!”
下午四点,我从学校里回家。
从一家门口,我看得见一个园丁在那里掘地。
他用他的锄子,要怎么掘,便怎么掘,他被尘土污了衣裳,如果他被太阳晒黑了或是身上被打湿了,都没有人骂他。
我愿意我是一个园丁,在花园里掘地。谁也不来阻止我。
天色刚黑,妈妈就送我上床。
从开着的窗口,我看得见更夫走来走去。
小巷又黑又冷清,路灯立在那里,像一个头上生着一只红眼睛的巨人。
更夫摇着他的提灯,跟他身边的影子一起走着,他一生一次都没有上床去过。
我愿意我是一个更夫,整夜在街上走,提了灯去追逐影子。
长者
妈妈,你的孩子真傻!她是那末可笑地不懂得事!
她不知道路灯和星星的分别。
当我们玩着把小石子当食物的游戏时,她便以为它们真是吃的东西,竟想放进嘴里去。
当我翻开一本书,放在她面前,在她读a,b,时,她却用手把书页撕了,无端快活地叫起来,你的孩子就是这样做功课的。
当我生气地对她摇头,骂她,说她顽皮时,她却哈哈大笑,以为很有趣。
谁都知道爸爸不在家,但是,如果我在游戏时高声叫一声“爸爸”,她便要高兴地四面张望,以为爸爸真是近在身边。
当我把洗衣人带来载衣服回去的驴子当做学生,并且警告她说,我是老师,她却无缘无故地乱叫起我哥哥来。
你的孩子要捉月亮。
她是这样的可笑她把格尼许唤作琪奴许。
妈妈,你的孩子真傻,她是那末可笑地不懂事!
格尼许ganesh是毁灭之神湿婆的儿子,象头人身。同时也是现代印度人所最喜欢用来做名字的第一个字。
小大人
我人很小,因为我是一个小孩子,到了我像爸爸一样年纪时,便要变大了。
我的先生要是走来说道:“时候晚了,把你的石板,你的书拿来。”
我便要告诉他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同爸爸一样大了么?
我决不再学什么功课了。”
我的老师便将惊异地说道:“他读书不读书可以随便,因为他是大人了。”
我将自己穿了衣裳,走到人群拥挤的市场里去。
我的叔叔要是跑过来说道:“你要迷路了,我的孩子,让我领着你罢。”
我便要回答道:“你没有看见么,叔叔,我已经同爸爸一样大了?我决定要独自一个人到市场里去。”
叔叔便将说道:“是的,他随便到哪里去都可以,因为他是大人了。”
当我正拿钱给我保姆时,妈妈便要从浴室中出来,因为我是知道怎样用我的钥匙去开银箱的。
妈妈要是说道:“你在做什么呀,顽皮的孩子?”
我便要告诉她道:“妈妈,你不知道我已经同爸爸一样大了么?我必须拿钱给保姆。”
妈妈便将自言自语道:“他可以随便把钱给他所喜欢的人,因为他是大人了。”
当十月里放假的时候,爸爸将要回家,他会以为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为我从城里带了小鞋子和小绸衫来。
我便要说道:“爸爸,把这些东西给哥哥罢,因为我已经同你一样大了。”
爸爸便将想了一想,说道“他可以随便去买他自己穿的衣裳,因为网他是大人了。”
十二点钟
妈妈,我真想现在不做功课了。我整个早晨都在念书呢。
你说,现在还不过是十二点钟。假定不会晚过十二点罢
难道你不能把不过是十二点钟想象成下午么?
我能够容容易易地想象:现在太阳已经到了那片稻田的边缘上了,老态龙钟的渔婆正在池边采撷香草作她的晚餐。
我闭上了眼就能够想到,马塔尔树下的阴影是更深黑了,池塘里的水看来黑得发亮。
假如十二点钟能够在黑夜里来到,为什么黑夜不能在十二点钟的时候来到呢?
著作家
你说爸爸写了许多书,但我却不懂得他所写的东西。
他整个黄昏读书给你听,但是你真懂得他的意思么?
妈妈,你给我们讲的故事,真是好听呀!我很奇怪,爸爸为什么不能写那样的书呢?
难道他从来没有从他自己的妈妈那里听见过巨人和神仙和公主的故事么?
还是已经完全忘记了?
他常常耽误了沐浴,你不得不走去叫他一百多次。
你总要等候着,把他的菜温着等他,但他忘了,还尽管写下去。
爸爸老是以著书为游戏。
如果我一走进爸爸房里去游戏,你就要走来叫道:“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如果我稍为出一点声音,你就要说:“你没有看见你爸爸正在工作么?”
老是写了又写,有什么趣味呢?
当我拿起爸爸的钢笔或铅笔,像他一模一样地在他的书上写着,a,b,,,e,f,g,h,i,那时,你为什么跟我生气呢,妈妈?
爸爸写时,你却从来不说一句话。
当我爸爸耗费了那末一大堆纸时,妈妈,你似乎全不在乎。
但是,如果我只取了一张纸去做一只船,你却要说:“孩子,你真讨厌!”
你对于爸爸拿黑点子涂满了纸的两面,污损了许多许多张纸,你心里以为怎样呢?
恶邮差
你为什么坐在那边地板上不言不动的,告诉我呀,亲爱的妈妈?
雨从开着的窗口打进来了,把你身上全打湿了,你却不管。
你听见钟已打四下了么?正是哥哥从学校里回家的时候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神色这样不对?
你今天没有接到爸爸的信么?
我看见邮差在他的袋里带了许多信来,几乎镇里的每个人都分送到了。
只有爸爸的信,他留起来给他自己看。我确信这个邮差是个坏人。
但是不要因此不乐呀,亲爱的妈妈。
明天是邻村市集的日子。你叫女仆去买些笔和纸来。
我自己会写爸爸所写的一切信使你找不出一点错处来。
我要从a字一直写到k字。
但是,妈妈,你为什么笑呢?
你不相信我能写得同爸爸一样好!
但是我将用心画格子,把所有的字母都写得又大又美。
当我写好了时,你以为我也像爸爸那样傻,把它投入可怕的邮差的袋中么?
我立刻就自己送来给你,而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帮助你读。
我知道那邮差是不肯把真正的好信送给你的。
英雄
妈妈,让我们想象我们正在旅行,经过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国土。
你坐在一顶轿子里,我骑着一匹红马,在你旁边跑着。
是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约拉地希的荒地疲乏而灰暗地展开在我们面前,大地是凄凉而荒芜的。
你害怕了,想道“我不知道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
我对你说道:“妈妈,不要害怕。”
草地上刺蓬蓬地长着针尖似的草,一条狭而崎岖的小道通过这块草地。
在这片广大的地面上看不见一只牛它们已经回到它们村里的牛棚去了。
天色黑了下来,大地和天空都显得朦朦胧胧的,而我们不能说出我们正走向什么所在。
突然间,你叫我,悄悄地问我道:“靠近河岸的是什么火光呀?”
正在那个时候,一阵可怕的呐喊声爆发了,好些人影子向我们跑过来。
你蹲坐在你的轿子里,嘴里反复地祷念着神的名字。
轿夫们,怕得发抖,躲藏在荆棘丛中。
我向你喊道:“不要害怕,妈妈,有我在这里。”
他们手里执着长棒,头发披散着,越走越近了。
我喊道:“要当心!你们这些坏蛋!再向前走一步,你们就要送命了。”
他们又发出一阵可怕的呐喊声,向前冲过来。
你抓住我的手,说道:“好孩子,看在上天面上,躲开他们罢。”
我说道:“妈妈,你瞧我的。”
于是我刺策着我的马匹,猛奔过去,我的剑和盾彼此碰着作响。
这一场战斗是那么激烈,妈妈,如果你从轿子里看得见的话,你一定会发冷战的。
他们之中,许多人逃走了,还有好些人被砍杀了。
我知道你那时独自坐在那里,心里正在想着,你的孩子这时候一定已经死了。
但是我跑到你的跟前,浑身溅满了鲜血,说道:“妈妈,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
你从轿子里走出来,吻着我,把我搂在你的心头,你自言自语地说道:
“如果我没有我的孩子护送我,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千件无聊的事天天在发生,为什么这样一件事不能够偶然实现呢?
这很像一本书里的一个故事。
我的哥哥要说道:“这是可能的事么?我老是在想,他是那么嫩弱呢!”
我们村里的人们都要惊讶地说道:“这孩子正和他妈妈在一起,这不是很幸运么?”
告别
是我走的时候了,妈妈,我走了。
当清寂的黎明,你在暗中伸出双臂,要抱你睡在床上的孩子时,我要说道:“孩子不在那里呀!”妈妈,我走了。
我要变成一股清风抚摸着你我要变成水的涟漪,当你浴时,把你吻了又吻。
大风之夜,当雨点在树叶中淅沥时,你在床上,会听见我的微语,当电光从开着的窗口闪进你的屋里时,我的笑声也偕了它一同闪进了。
如果你醒着躺在床上,想你的孩子到深夜,我便要从星空向你唱道:“睡呀!妈妈,睡呀。”
我要坐在各处游荡的月光上,偷偷地来到你的床上,乘你睡着时,躺在你的胸上。
我要变成一个梦儿,从你的眼皮的微缝中,钻到你睡眠的深处。当你醒来吃惊地四望时,我便如闪耀的萤火似地熠熠地向暗中飞去了。
当普耶节日,邻舍家的孩子们来屋里游玩时,我便要融化在笛声里,整日价在你心头震荡。
亲爱的阿姨带了普耶礼来,问道:“我们的孩子在哪里,姊姊?”妈妈,你将要柔声地告诉她:“他呀,他现在是在我的瞳仁里,他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灵魂里。”
普耶puja,意为“祭神大典”,这里的“普耶节”,是指印度十月间的“难近母祭日”。
普耶礼就是指这个节日亲友相互馈送的礼物。
召唤
她走的时候,夜间黑漆漆的,他们都睡了。
现在,夜间也是黑漆漆的,我唤她道:“回来,我的宝贝世界都在沉睡,当星星互相凝视的时候,你来一会儿是没有人会知道的。”
她走的时候,树木正在萌芽,春光刚刚来到。
现在花已盛开,我唤道:“回来,我的宝贝。孩子们漫不经心地在游戏,把花聚在一起,又把它们散开。你如走来,拿一朵小花去,没有人会发觉的。”
常常在游戏的那些人,仍然还在那里游戏,生命总是如此地浪费。
我静听他们的空谈,便唤道:“回来,我的宝贝,妈妈的心里充满着爱,你如走来,仅仅从她那里接一个小小的吻,没有人会妒忌的。”
第一次的茉莉
呵,这些茉莉花,这些白的茉莉花!
我仿佛记得我第一次双手满捧着这些茉莉花,这些白的茉莉花的时候。
我喜爱那日光,那天空,那绿色的大地
我听见那河水淙淙的流声,在黑漆的午夜里传过来
秋天的夕阳,在荒原上大路转角处迎我,如新妇揭起她的面纱迎接她的爱人。
但我想起孩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茉莉,心里充满着甜蜜的回忆。
我生平有过许多快活的日子,在节日宴会的晚上,我曾跟着说笑话的人大笑。
在灰暗的雨天的早晨,我吟哦过许多飘逸的诗篇。
我颈上戴过爱人手织的醉花的花圈,作为晚装。
但我想起孩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茉莉,心里充满着甜蜜的回忆。
榕树
喂,你站在池边的蓬头的榕树,你可会忘记了那小小的孩子,就像那在你的枝上筑巢又离开了你的鸟儿似的孩子?
你不记得是他怎样坐在窗内,诧异地望着你深入地下的纠缠的树根么?
妇人们常到池边,汲了满罐的水去,你的大黑影便在水面上摇动,好像睡着的人挣扎着要醒来似的。
日光在微波上跳舞,好像不停不息的小梭在织着金色的花毡。
两只鸭子挨着芦苇,在芦苇影子上游来游去,孩子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
他想做风,吹过你的萧萧的枝杈想做你的影子,在水面上,随了日光而俱长想做一只鸟儿,栖息在你的最高枝上还想做那两只鸭,在芦苇与阴影中间游来游去。
祝福
祝福这个小心灵,这个洁白的灵魂,他为我们的大地,赢得了天的接吻。
他爱日光,他爱见他妈妈的脸。
他没有学会厌恶尘土而渴求黄金。
紧抱他在你的心里,并且祝福他。
他已来到这个歧路百出的大地上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从群众中选出你来,来到你的门前抓住你的手问路。
他笑着,谈着,跟着你走,心里没有一点儿疑惑。
不要辜负他的信任,引导他到正路,并且祝福他。
把你的手按在他的头上,祈求着:底下的波涛虽然险恶,然而从上面来的风,会鼓起他的船帆,送他到和平的港口的。
不要在忙碌中把他忘了,让他来到你的心里,并且祝福他。
赠品
我要送些东西给你,我的孩子,因为我们同是漂泊在世界的溪流中的。
我们的生命将被分开,我们的爱也将被忘记。
但我却没有那样傻,希望能用我的赠品来买你的心。
你的生命正是青青,你的道路也长着呢,你一口气饮尽了我们带给你的爱,便回身离开我们跑了。
你有你的游戏,有你的游伴。如果你没有时间同我们在一起,如果你想不到我们,那有什么害处呢?
我们呢,自然的,在老年时河流唱着歌很快地流去,冲破所有的堤防。但是山峰却留在那里,忆念着,满怀依依之情。
我的歌
我的孩子,我这一只歌将扬起它的乐声围绕你的身旁,好像那爱情的热恋的手臂一样。
我这一只歌将触着你的前额,好像那祝福的接吻一样。
当你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它将坐在你的身旁,在你耳边微语着当你在人群中的时候,它将围住你,使你超然物外。
我的歌将成为你的梦的翼翅,它将把你的心移送到不可知的岸边。
当黑夜覆盖在你路上的时候,它又将成为那照临在你头上的忠实的星光。
我的歌又将坐在你眼睛的瞳仁里,将你的视线带入万物的心里。
当我的声音因死亡而沉寂时,我的歌仍将在我活泼泼的心中唱着。
孩子天使
他们喧哗争斗,他们怀疑失望,他们辩论而没有结果。
我的孩子,让你的生命到他们当中去,如一线镇定而纯洁之光,使他们愉悦而沉默。
他们的贪心和妒忌是残忍的他们的话,好像暗藏的刀,渴欲饮血。
我的孩子,去,去站在他们愤懑的心中,把你的和善的眼光落在它们上面,好像那傍晚的宽洪大量的和平,覆盖着日间的骚扰一样。
我的孩子,让他们望着你的脸,因此能够知道一切事物的意义让他们爱你,因此他们能够相爱。
来,坐在无垠的胸膛上,我的孩子。朝阳出来时,开放而且抬起你的心,像一朵盛开的花夕阳落下时,低下你的头,默默地做完这一天的礼拜。
最后的买卖
早晨,我在石铺的路上走时,我叫道:“谁来雇用我呀。”
皇帝坐着马车,手里拿着剑走来。
他拉着我的手,说道:“我要用权力来雇用你。”
但是他的权力算不了什么,他坐着马车走了。
正午炎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门都闭着。
我沿着屈曲的小巷走去。
一个老人带着一袋金钱走出来。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我要用金钱来雇用你。”
他一个一个地数着他的钱,但我却转身离去了。
黄昏了,花园的篱上满开着花。
美人走出来,说道:“我要用微笑来雇用你。”
她的微笑黯淡了,化成泪容了,她孤寂地回身走进黑暗里去。
太阳照耀在沙地上,海波任性地浪花四溅。
一个小孩坐在那里玩贝壳。
他抬起头来,好像认识我似的,说道:“我雇你不用什么东西。”
从此以后,在这个小孩的游戏中做成的买卖,使我成了一个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