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多少节头等座车厢?”
“一切正常”
范德姆弯下腰对那个男人的耳朵大喊:“多少节头等车厢?”
警卫竖起两个指头。
范德姆点点头,直起身来。他看着门。突然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走过这道门。他觉得沃尔夫从来没看清过他他们曾经在黑暗的巷子里打过一架但他不是百分百确定。他脸上的伤痕本来也许会出卖他,但它现在几乎完全被他的胡子遮住了不过他还是应该尽量让这侧脸避开沃尔夫。比利才是问题所在。范德姆得用某种方式提醒他的儿子保持安静,假装不认识他的父亲。没有办法事先计划,这才是问题所在。他只能进去,然后见机行事。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他跨进车厢,紧张地飞快瞥了瞥眼前几排的座位,没有他认识的人。他转身背朝车厢,关上车厢门,然后再转过来。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一排排座位:比利不在这里。
他对离他最近的乘客说:“先生,你的身份证件,劳驾。”
“这是怎么回事,少校?”一个埃及军官说。那是个上校。
“例行检查,长官。”范德姆答道。
他沿着过道缓慢前进,检查人们的证件。等他走过半个车厢时,他已经把乘客们看得清清楚楚,确信沃尔夫、艾琳和比利不在这里。他觉得他必须把这出检查证件的戏演完才能到下一节车厢去。他开始疑心自己可能猜错了。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火车上,也许他们根本没往阿斯尤特去也许地图册上的线索是骗人的把戏……
他走到车厢尽头,穿过门来到两节车厢之间的地方。如果沃尔夫在火车上,我现在就能看见他了,他想。如果比利在这里如果比利在这里
他打开了门。
他一眼就看见了比利。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男孩坐在座位上睡着了,他的脚刚能够到地面,身子软软歪向一侧,头发从额头上滑了下来。他的嘴是张开的,下巴轻轻地动着:范德姆知道比利正在睡梦中磨牙,他以前见过他这样。
那个用胳膊揽着比利,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口的女人正是艾琳。范德姆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让他不禁有些茫然:这景象让他想起了那个夜晚,他撞见艾琳给了比利一个晚安吻……
艾琳抬起头来。
她的视线和范德姆交汇了。他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眼睛睁大了,嘴正要张开发出一声惊叫不过,他对这样的情况有所准备,所以他快速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立刻明白过来,垂下了眼睛,但沃尔夫已经看到了她的表情,于是他转过头来看她看见了什么。
他们在范德姆的左侧,而他被沃尔夫刀子划伤的正是左脸。范德姆转身背朝着车厢,然后对坐在过道另一侧,也就是沃尔夫对面的人说:“你的证件,劳驾。”
他没料到比利在睡觉。
他本已经准备好给男孩迅速比一个手势,就像他对艾琳做的一样,而他希望比利足够警醒,能像艾琳一样迅速掩饰住惊讶。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比利醒过来看见父亲站在面前,也许等不到他理清头绪就会让整件事穿帮。
范德姆转向沃尔夫,说:“证件,劳驾。”
这是他第一次和他的敌人面对面。沃尔夫是个英俊的混蛋。他的脸特征明显:宽额头,鹰钩鼻,整齐洁白的牙齿,宽大的下颌。只有眼睛周围和嘴角才有一丝自我放纵和堕落生活导致的虚弱的痕迹。他把证件递给他,然后百无聊赖地朝窗外望去。证件表明了他是阿历克斯沃尔夫,家住花园城橄榄树别墅。这个男人的胆量真是非比寻常。
范德姆说:“你要去哪里,先生?”
“阿斯尤特。”
“公事?”
“拜访亲戚。”声音雄浑而低沉,范德姆若不是仔细辨别,根本听不出他的口音。
范德姆说:“你们几个是一起的?”
“这是我的儿子和他的保姆。”沃尔夫说。
范德姆接过艾琳的证件扫了一眼。他真想掐住沃尔夫的脖子,把他全身骨头摇得咯咯响。这是我的儿子和他的保姆。你这个混蛋。
他把艾琳的证件还给她。“不用把孩子叫醒。”他说。他看着坐在沃尔夫身边的牧师,接过他递来的钱包。
沃尔夫说:“这是怎么回事,少校?”
范德姆又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下巴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很长一道:也许艾琳反抗了一下。
“安全检查,先生。”范德姆答道。
牧师说:“我也是去阿斯尤特。”
“我明白了。”范德姆说,“到女修道院去?”
“没错,看来你听说过这个地方。”
“圣家族在沙漠里逗留之后居住的地方。”
“没错,你去过吗?”
“还没有,也许这次会去一下。”
“希望如此。”牧师说。
范德姆把证件还给他。“谢谢。”他退后一步,沿着过道往下一排座位走去,继续检查证件。当他抬起头时,他对上了沃尔夫的视线。沃尔夫正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他。范德姆心想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可疑的事。下一次他再抬起头来时,沃尔夫又变回凝视窗外了。
艾琳在想什么?她一定好奇我要做什么,范德姆想。也许她能猜出我的打算。即便如此,要坐着不动,看我走过而一言不发,对她来说一定很困难。至少现在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沃尔夫在想什么?他也许不耐烦,或者在幸灾乐祸,或者感到害怕,或者急不可待……不,这些都不是,范德姆意识到,他只是觉得无聊。
他来到了车厢尽头,检查了最后一份证件。他正要递回证件,沿着过道走回去时,他听到了一声尖叫,那声音穿透了他的心。
“那是我爸爸!”
他抬起头。比利正跌跌撞撞地沿着过道朝他跑来,身子晃来晃去,不停地撞到座位上,胳膊朝两边伸开。
哦,上帝啊。
范德姆可以看见,在比利身后,沃尔夫和艾琳站了起来,朝这边看过来。沃尔夫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艾琳眼里则带着恐惧。范德姆假装没有注意到比利,打开了他身后的门,倒退进了门里。比利飞奔着跟进来。范德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把比利抱在怀里。
“没事了,”范德姆说,“没事了。”
沃尔夫会过来查看的。
“他们把我抓走了!”比利说,“我错过了地理课,我真的好害怕!”
“现在没事了。”范德姆觉得自己现在没法离开比利,但他得把男孩留下,杀了沃尔夫,他得放弃他的欺诈计划,放弃无线电机,放弃密钥……不,计划必须完成,必须完成……他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听着,”他说,“我在这里,我会看着你,但我必须抓住那个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谁。他是我在追查的德国间谍,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