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知道张浚在顾虑什么,这也不能怪他,都是前任选择困难症给闹的。
只是这句话不像是一位官家对臣子说的,反而像是臣子在对官家表忠心,这让张浚稍稍有些不安。
“是臣失礼了”
张浚站起身。
赵桓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朕今日让你来,就是想听听你对抗战的想法。对了,朕要听真话”
“官家既然相问,有些话,臣不敢不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浚只好暂时放下疑惑,认真的思忖了一回,才缓缓开口。
“若是前番金军还未围城,李相公还在主持朝局,官家要抗战,臣定然举双手赞同。可今日局面,又有不同,抗战已失先机。何况臣不过微末小吏,即便赞同官家的主张,也无济于事。几位相公那里,定然另有话说”
张浚这番话的潜台词,当初主战派站上风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如今主战的李纲已经被贬出东京,主持朝中的大佬个个都是议和派,根本没有人会支持抗战。
“这个德远也不必担心,白时中、李邦彦那里,朕自有话说”
“就算官家乾纲独断,力排众议,臣以为,如今的局势下,抗战成功的把握,也不足一成”
见赵桓准备一意孤行,张浚皱眉思索,怎样说才能让赵桓打消这疯狂的念头。
“就连这不到一成的成功机会,也还要具备五个条件。臣斗胆问一句,这些条件可曾具备?”
“哪些条件?”
“其一是主持大局之人。李相公远在江南,朝中根本无人主持大局。在位的几位相公,一贯畏金人如虎。若说抗战,他们万万不能同意”
“其二是大量钱粮物资。要抗战,先要固城死守,一直将金军拖到师老,才有机会反击,解汴京之围。这绝非短日内能做到的,长时间的对峙拉锯战,必然要消耗大量的钱粮物资。可如今这方面的情况,官家想来是清楚的”
“其三是士气。如今围城的金军有十余万人,又是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师,领兵的完颜宗望、宗翰也是将中奇才。反观我大宋,城中不过三万余的禁军,真正有战力的估计也只有二万左右,就是这二万人,在金军围城日久的威压下,早就士气全无。不是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二万毫无斗志之师,对抗数倍于己的虎狼之师,无异于以卵击石”
“其四是外援。若无外部援军,城中再如何死守,最终也逃不过城破的结局。可如今援军在哪里,如何突破铁桶般的包围圈去联络他们,都是问题”
“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
说道这里,张浚抬起头,直视着赵桓,
“臣不知道,官家这抗战的决心,到底能坚持多久?若是如前次般反复不定,臣以为,还是依朝堂公议,与金人议和的为是”
张浚知道,自己最后的这番言行举止,显得极其无礼。赵桓要是以此治自己个大不敬之罪,自己绝无话说。
不过他自度出乎公心,并无所惧。
说心里话,张浚对这个官家一向都有些看不上,他根本不相信赵桓会决心抗战,今日之举,不过是重压之下,慌张无措的表现。
何况若是赵桓连一点刺耳的声音也容不下,抗战更是无从谈起,这也是张浚试探赵桓的小小手段。
“德远果然好见识。你所说的几点,也真是朕所考虑的几点。仓促之间,虽可能不太周全,但朕也都做了相应的布置”
赵桓淡淡一笑,似乎根本没有听出张浚话语里淡淡的讥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