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已经烧焦了。

这使得任何人都不敢辨认出这是她，就算是最凶残，砍断他们一只手都会一声不吭的江洋大盗见到这一幕也会掩面离去。

野外生存经验多的人很容易把这场面联想成被烧焦的某种动物，那种感觉更会让人恶心欲呕。

龙泽走到这具身体的身边，她正望向音乐盒的眼睛霎时间移动看向他。纯洁的眼白还竟然还带着喜悦。

“我解脱了！”这种眼神似乎是在这样说。

佐伊的声带已经烧坏了，嘴巴也烧的粘连在一起，她不会再开口说话，但是龙泽还是能清楚的读懂她想说的意思。

“我不后悔。”

“我活的很值。”

……

龙泽突然笑了，低下头说：“这些本不该你来承受，可是你确实承受了，斗争、死亡、受伤、欺骗和残酷，人性在这个世界永远是前进的拖累和世俗的点缀，你是我见过的人性和兽性平衡的最好的女人。从你被迫成为葵的小妾，你的命运就是变态的时代赋予的决定。你是被欺负的人，你成功的复仇了，而且你成为无影元首、刺客之王，那么叱咤风云的高手死在你的手上，就连狂异也在你带领下失败而逃。”

“事情本不敢是这样，你应该有快乐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把你逼到了那个份儿上？”

“你也是一个女人，你的姿色、品德和才能足够你生活在更好更安定的环境里，那你有鸟语，有花香，有成群的儿女和爱你的丈夫。”

滴滴答答，叮铃铃八音盒铃声重复清脆的缭绕在两人耳边。

晶莹的泪水从佐伊的眼角流淌而出，划过被烧的不成样子的脸庞轮廓。她的肌肉还在发颤，也不知是在强忍哭泣还是忍受剧痛。

“自从我第一眼见到你——”龙泽的声音也哽咽了，他蹲在地上，脸不自然的躲避，可大滴泪水还是夺眶而出，他们划过他年轻而憔悴苍白的脸，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灰烬上。

“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腿这么好看的人呢？”他噗嗤在哭声中笑了，地上的佐伊似乎也在发笑。

“我小时候，村子里有个大姐姐，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龙泽流着泪笑着对佐伊说：“比你还要漂亮，比皇宫里的女人还要漂亮，后来嫁到了邻村，那是个好男人，唯一不好的就是那方面不太强。姐姐后来选择偷情，我问她为什么，那时候我还小，她却端正的跟我说了一句：为了我本该有的。”龙泽哽咽着给她讲最后一个故事。

“后来她和他的奸夫还是被抓住了，按照村里的法律，狗男女该沉潭——就是装在猪笼里放到水里淹死，我趁人不注意想要去救她，可是被大人抓住，要不是最疼我的老猎人救我，我就要被姐姐的丈夫打死了。那次我看着他们的眼神，忽然领悟出一个道理：他们——奸夫**，最大的错误，就是生错了时代。”

龙泽觉得有口压抑的郁气凝结在胸口，它就是在汇聚，在凝结，需要发泄，需要释怀，但就算是最犀利的咒骂也不能发泄出他的压抑。

“我觉得我们很像，我们都被血统、出身带来的污蔑欺辱，我们都不能获得平等的对待和符合我们品德和能力的生活，于是我们选择了反抗，我们选择放弃高贵的品德，利用我们的能力和聪明得到别人的认可……我们相遇了，我们不能走在一起是命中注定，我们都会享受短暂热烈且刺激的生活，家庭和平淡与我们水火不容，你会燃烧尽自己只要足够快乐，我会毁灭掉一座城镇只要前路不那么坎坷……不能与你一同在高潮中死亡，我很抱歉……”

最后两滴泪水，从他和她的眼眶里同时涌出，缓慢的划过侧脸，滑落……

房间里在长久的安静后，终于有了压抑的抽泣。

这抽泣任何成年人都能听出来，是被一个身负重担的人拼命的压制在心底，积蓄、压制、涌动，或许下一刻，它就会化作火山爆发而出，天崩地裂，山呼海啸，它将推翻这万钧海浪，推倒成群的大山，让这片陈旧的空气，都化作狂风暴雨，洗刷尽天地间的陈腐。

佐伊死后的无影无比平静，可能是无影的刺客们群龙无首，没有未来的方向，也没有想索取的东西。

现场很容易被还原：疯狂的克莱尔袭击了佐伊，用束缚术让她无法移动，将要图谋不轨时，却激发了她身上的守护结界，那是老博士留给她防身用的无限制法术，就算施法者死亡，这种防护也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克莱尔触动守护结界，守护之力在小阁楼里爆炸，克莱尔反击压制，他只知道进攻，用蛮力压制守护结界的强大力量，最后引发了火灾，佐伊就是这样被活活烧死的。

在龙泽的支持下，无影给这位刺客之王举行了一场不算隆重的也不算寒酸的葬礼，也是在他的安排下，让佐伊埋葬在属于她的花园之内。

没有吵闹的鼓乐，也没有催人泪下的哀歌，甚至没有庄重总结一生的悼词。

不过在场的无影刺客，都在右臂上按照无影的礼节，扎上了一道红布。

数十名刺客向几座横放的棺木垂首肃立，

不止是佐伊一人

这里面有一个个仿佛昨天还鲜活可见的生命：

葵、韩默金、黑头巾、纳兰明图、白手套、老博士、克莱尔……

他们都是无影的英雄豪杰，都是身负绝学的大陆强者，是勇士，也是战士，同样，他们也代表了无影最后辉煌的兴起和结尾。

自六百年前开始，无影在大陆上初现雏形，从茉莉女神时代延续至今，有人说：无影用匕首划开白昼与黑夜的交接，对帝国说：白天属于你，晚上属于我。

他们曾主宰亿万人的生死，匕首的暗影深入到全国的每个角落，每个部落，每个民众的家里，没有能在无影手下逃脱命运制裁的人，也没有能取代无影成为死神在人间使者的强者，以至于她末代辉煌的葵先生，甚至对部下发出这样的疑问：我和死神，到底有什么区别？

作为大陆上最早的成形组织，刺客规矩严密，阵营整齐，行动神出鬼没，茉莉女神代表早期巫塔和教会刚刚崛起时的刺客兴盛，月之王代表了在中期——第三王朝恐怖统治下无影的兴旺发达，中年前的葵，也率领红手镯和其他手下打出了无影最庞大的疆土，三段刺客的盛世，留给了诗人和戏剧家多少传奇和典故，足以让人惊叹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