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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这日,景礼特意起了个大早。主街上晨鼓声才响起第一回时,她就推开了门。外头还正是黑咕隆咚的,正是冬去春来的时节,不用再穿厚厚的冬袄,但晨起时还是觉得冷风习习,景礼缩回房内,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挑了一件藕合色的绫袄,一条鹅黄色的裙子换上。    这还是景视去年送给她的生辰礼,往日她成日就是素色的布裙,对着镜子比了比,到真不大习惯,这是她唯一一套鲜焕些的衣服了,穿起来却显得精神些。    收拾妥当后,听着家墙外已有了些攘攘的人声,方提了竹菜篮往市集去了。    坊内街上卖胡饼的摊子已经叫卖起来,市集上的人有许多都熟识她,肉铺的孙大叔见了她咧嘴笑:“景丫头来了。”    一旁的孙大娘见了她忙过来,细细看了几眼,赞道:“是了,女儿家吗,还是多打扮,这么的多好看,整日里弄些灰扑扑的素衣穿着,挡了景丫头的颜色”。    景礼笑嘻嘻的任她们瞧,道“婶子今日可得给我留最新鲜的菜。”旁边卖胡饼的周叔接口道:“今日春闱结束,景视那小子该回来了吧。”    景礼脆生生哎了一声,“我哥这回可亏大发了,得给他好好补补。”    “景视有出息,这回定能中个进士回来。上皇宫面见皇帝去”孙大叔憨憨道。    孙大娘白了他一眼,手上把几块精瘦的肉塞到景礼的篮子里,“婶子给景视补身子的,拿着。”    景礼也习惯他们的好意,也不推脱,笑眯眯的受了,说了好些甜话。这么的一折腾,回到家已经天色大亮了,主街上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母亲李氏已经开了长街口的摊子,忙活着给客人做汤饼。景礼见了,往家里忙放下篮子,便去摊子上上手帮着给客人盛送。    李氏笑道:“你起那么早,就是去买菜了?”    “是啊,等晚间哥哥回来,给他做些好的。”    一旁几个熟识的客人听了,接道:“朱夫子对景兄弟评价甚高,想来不必忧心。二位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景礼听了只笑,也不多说什么。她和景视幼年失怙,母亲李氏独自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也是起早贪黑的从城郊赶往市集占一席之地,卖些吃食维持生计。    好在哥哥景视确实争气,得了东溪学馆朱夫子的赏识,资助他读书。景视解试一举中了举人,有了功名在身,去岁初冬朱夫子给景视在东陵王府谋了个西席的差事。    那东陵王爷与景视年纪相仿,得知景视家中境况,特意在王府边拨了个小院子给母子三人居住。久客惹闲,家中日子才过的好了些,景视便辞谢了王爷在光德坊另赁了一处小院搬了过去。    这回春闱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吃住都在里头,今儿最后一天,景礼和母亲不免隐隐忧心,这可是和天下士子比较,不是那么容易的。且这考试着实熬人,连考这么些天,听闻不少人出了试院就倒下的。    这么的一天比往日过的慢了许多,日暮西沉时,景礼把屋中打扫干净,做好的菜端上桌。和母亲一同往外张望着。    酉时过,才看见景视和西街布坊家的次子李崇摇摇晃晃的出现在街角,景礼提裙跑了过去,见李崇步履蹒跚,景视还好些,只是脸色苍白。    一见了她,李崇眼睛一亮,立刻夸张的往她身上倒去:“快点扶着,小景儿,你李哥哥我头晕。”    景礼嫌弃的一闪身,躲到景视身后,李崇一个趔趄,差点兜头扑到地上。她扑哧一声笑,拉着景视朝家走,不顾某人在后头捂着心口。    “哥,如何了?我瞧你脸都白了。”    景视笑道:“还成,就是有点累。”    说话间走到门前,李氏忙拉着景视进门。春闱三日所有的士子都住在试院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瞧见儿子憔悴了许多,李氏心疼不已。    景视只略用了几口饭菜,也没心思多说什么。便回屋睡下。    景礼帮着李氏收拾桌子,李氏想起了什么,问道:“方才瞧见李崇那孩子了?”    景礼想到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呀,我瞧他道儿都走不稳了。这要是再往后考,别不是让人抬回来吧!”    “别胡说。”李氏笑骂,若有所思道:“我瞧他和你倒是要好。”    “得了吧,是他整日贴着哥哥,进进出出得,没得碰见多说两句罢了。”    李氏只看着她笑,景礼瘪瘪嘴,索性撩帘进了厨内,准备明日用得面食去了。正在厨下忙着,忽听李氏的声音:“这位姑娘是?”    景礼撩帘出来,见屋中站了一个衣着不俗的绿衣女子,面目白皙精致,举动落落大方。乃是个极出挑的人。    只见他盈盈下拜,对李氏笑道,“咱们王爷知道景公子今日解试结束,特让我来送些吃食。”    说着把提着的木盒放在桌子上,打开是几样精致的菜肴。李氏赶忙道谢,让景礼唤景视出来谢恩。    那绿衣女子忙道不必,“王爷也是着实爱惜景公子才华,王爷此番回京,南行愈发进益了。也是公子费心。此番便让他好好休息吧。”    宋南行便是景视做西席的孩子,听闻是东陵王已故好友的遗孤,乃是个忠烈之后,那孩子如今八九岁,极小就没了爹娘,性子却生的讨喜,认识了景礼便成天跟在后头姐姐长姐姐短的,景礼不便出入王府,他偶尔下了课跟景视来家,这些日子倒是没见过他了。    听这女子提起便问道:“果真吗,我也许久没见南行了,他近来可好。”    “好。近来王爷考问他功课,这会子正在读书呢。听见我来,那盒子里有一碟牛乳酥正在他托带给姑娘的。”    景礼听了心里高兴,那绿衣女子走了之后。去掀食盒,果见几件精致的点心。    景礼并没有见过那东陵王爷,因他一年间也没几个时候安生待在京里的。京里对这位王爷的传闻不大好,这位王爷母妃早逝,传闻  中不大受皇帝宠爱。    他一年到头也是四处游历。他收养忠烈之后,好好抚养,这一件就说明他是个好人。景礼虽没见过这位,但论起勋贵中善人,头一个就是东陵王爷。即便她见过的勋贵,拢共就这么一位。    春闱三年一考,是清寒读书人们进入官场的唯一通道。    每到这期间,全天下的士子齐聚长安,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头巷尾,四处都是年轻的士子,有在街头卖字画的,写杂文写话本子的,还有各处作诗会对对子的,好不繁荣。    景视出身虽贫寒,但不卑不亢,才华横溢,很是结交了些朋友。景礼不是闺阁小姐,自小也是风吹雨打苦过来的,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偶尔有兴致,也跟着景视上街见见市面。春闱结束后,有些自知无望的士子已收拾行囊回了家乡。长安城中比之之前略安静了些,不过还是很有些热闹可看。    景礼这日忙完,正待出门。便有个小丫鬟摸样的人上了门,带了张字条给她。请她过府一叙。    景礼瞧了一眼,便跟着她往李家布庄去。她和李崇相熟,他家里有个妹妹,唤作李吟微。生的很是美丽。倒也不是景礼没见过世面,长安城中常有衣着华丽的贵女行走,吟微的颜色实胜于她们,也颇有些名气。    也正因为如此,吟微长到十岁,家中就很少让她出门,真正的养在闺阁。李崇知道妹妹孤单,便引了景礼和她认识。一来二去的,倒是把景礼当作好姐妹。    李家跟她们家那寒酸破落一进小院子不一样,乃是个四进的大宅子。    景礼才一脚跨进了小院,就看见吟微卧房的窗棂洞开,从她这里望去,正看见坐在铜镜前的吟微,身后的婢女替她绾发,她自己拿了根素净的白玉簪比了比,温润的玉石衬着莹白的肌肤,真正美人如画。    吟微见了她,展开笑颜,起身下阶迎过来。一旁的丫鬟退了下去,景礼四处看了看,道:“你爹娘今日不在罢,我瞧他们可不太喜欢我。”    这话说完,吟微才扬起的面容又有些低垂。    景礼忙道:“咱们进去说话吧,站着怪累的。”    吟微应了一声,两人才进屋坐下。她便问道:“你哥哥,近来如何了?”    景礼内心一叹,她这打他哥哥主意真是毫不掩饰。    说起来两人不算相熟,依着李家的意思,是不大可能让吟微去见陌生男子的,只是一次景视来李家,依礼拜访李崇父母时,让内室的吟微瞧见了,自此便上了心。    只是闺中女子羞涩,景视更是毫不知晓。却是个落花有意,流水丝毫不知的境况。景礼想起她偶尔试探着跟景视说起吟微,他那一脸茫然无知的样子,不免喟然叹息。    “还能如何,该吃吃该喝喝。整日蒙头读书罢了”    “我是问春闱,怎么样?”    “我瞧他跟往常一样。你那哥哥不也应试了吗,你瞧他。”    吟微点头,“是了,我哥哥回来之后在屋里睡到第二日晚间才起来,我这才想问问景……你哥哥怎么样。”    景礼庆幸自己不是日日养在闺阁里的,否则向吟微这样说起心上人的名字就飞红了脸,可不得憋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