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中传来哒哒、哒哒,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就算何婉柔没有看见,但她还是能清楚的描绘出那个即将从楼道中走出来的东西的样子。 浓密、烫着大波浪卷的秀发,五官已经记不清楚了,但记忆中那艳红色的嘴唇以及猩红的长指甲一直都是那个人的标志,就算是寒冬腊月一样也只穿一条薄薄黑色丝袜细长的腿以及一双永远也不会脱下来的高跟鞋。 楼道中走出来的怪物五官全都融化在了一起,只剩一张突兀、凸出、涂着浓浓艳红色口红的嘴,猩红的长指甲鲜明的长在怪物的五指上,穿着细长高跟鞋的腿上只裹着一条薄薄的黑色丝袜。 何婉柔苍白着脸,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她已经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在Z大读书的何婉柔是个天真可爱温柔善良的白富美,她和身边所有其他学艺术的小姑娘一样,是被家人宠大的小公主,是所有人的宝贝,当年那个躲在垃圾堆里只能翻别人不要蛋糕吃的何婉柔已经随着当年接到录取通知书时,酒精中毒死掉的那个酒鬼男人一样永远被埋在那片筒子楼里了。 那片楼现在也只剩下了一片废墟,没有人会知道了,当初那个走进黑暗楼道里的姑娘再出来已经不是原来的姑娘了。 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下水道里恶心丑陋的蛆虫,女人告诉她这是她的天赋和资本,是被上天眷顾的证明,而被上天眷顾的姑娘是不应该留在那样的地方的。 有些东西一旦越过了之后就无法再回头,而有些欲望一旦打开了之后只会越来越难以填满。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顿美味的食物就会感到欢欣雀跃,然后是一叠钞票,接着面对男人递给自己的银行卡何婉柔也能不动声色的欲拒还迎得到更多她想要的东西,男人总是会觉得她是那么柔弱需要人保护,就算是女人,只要她愿意大家也都把她当做小妹妹需要大家的宠爱, 钱越来越多,先是不再担心下一顿的午餐再然后是搬出了筒子楼,紧接着进了舞蹈班,跟着就是换了学校,过去的痕迹一点一点从身上剥离,到那个男人因为酒精中毒死掉了,何婉柔拎着一个小皮箱抛下过去的一切来到那个陌生的城市,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能满足她内心的渴望了。 更多,想要的更多,越来越多,身边人的宠爱,大家的赞美以及追求者的呵护,但是不够,还是不够,有时候何婉柔都觉得自己心底大概有一个黑洞,就算填了再多的东西下去都不会有填满的那一刻,直到她遇见了李曦。 那个有着所有她向往样子的李曦。 干练、独立、果决,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内心并不会因为外界的议论而动摇,她是如此的吸引着她,以致于很早以前何婉柔就下定了决心,要变成她喜欢样子的婉柔,温柔可爱善解人意。 面前的怪物还是哒哒哒的朝何婉柔走了过来。 李曦追寻着何婉柔消失的踪迹追过来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个怪物突然伸出长长的指甲朝何婉柔抓了过去。 “婉柔!”李曦惊得大叫一声“小心!” 何婉柔惊慌失措的反过头来,然后背上就被那个怪物狠狠的抓了一下。 何婉柔嘤咛一声顿时委顿在地上,李曦一看立马一个健步冲了过来,同时一个利落的踢腿将怪物往后逼退了一些。 “你怎么样?”李曦一到何婉柔的身边就将人保护在自己身后,她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她和何婉柔只是走在林涧家周围的小区内看看环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天突然就黑了,周围的建筑突然也变了一个风格,再然后无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何婉柔是在三十分钟前和她走丢的,因为那个时候她突然发现她们两人找了那么久的路却还是没找到正确的路,不仅如此,她们好像还因为迷路开始不断的在原地打转。 当又一次两人走回之前走过的路时,李曦终于发现了两条看起来好像是隐藏在之前走过的两条大路中的小路。 这两条路是之前没走过的,当时何婉柔主动提出了她先去其中一条路探路,如果又走回来的话,这条路就可以不用走了,而李曦,则因为在不久前突然出现在地面的裂缝伤到了腿,恰好也可以原地休息一下。 李曦当时是不愿意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何婉柔就是需要照顾的,她那么柔弱需要人保护,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环境前去探路呢? 但何婉柔坚持,她在李曦因为救她而伤到了小腿的时候就觉得非常的内疚,因为地面突然出现的那条裂缝其实一开始出现在她脚下的,原本受伤的应该是她,是她应该掉下去的,但是因为李曦推了她一把,这才导致了李曦自己受伤。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没用了”尽管李曦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何婉柔还是觉得心疼极了,而此时此地这个地方又没有能够处理伤口的医疗包,何婉柔其实是想着自己去探路看能不能找到路边的医院看能不能给李曦带点医疗用品回来的,但是没想到,她这一去直接走到了那里。 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L市的地方。 何婉柔柔顺的低着头,在李曦的护持下踉跄的站了起来。 “婉柔,这个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遇见它?”李曦的声音低低的从前面传来,对面那个怪物一击不成之后又退回了黑暗的楼道里。 “我也不知道。”何婉柔轻声回答着李曦,同时那个暂时躲进楼道中的怪物也再一次从黑暗中显露出了身形,大概是察觉了刚刚两人的谈话觉得找到了她们两人的破绽,那个怪物尖锐的叫着从李曦的侧面袭了过来。 我不会让你破坏的。 李曦惊讶的看着何婉柔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摸到的木棍狠狠的插进飞扑过来怪物的脖子里。 不管过程怎么样,我一定是笑到最后的,不会让你破坏,她心心念念那么珍视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的! 何婉柔宛若受惊一般松开了手里的木棍,而被木棍插\\伤的怪物则尖叫一声又躲回了黑暗的楼道里,就像一只躲在暗处只敢偷袭令人恶心的髭狗,何婉柔在李曦靠近的时候躲进了李曦单薄但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怀里。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我就是看到那个怪物扑向了你,想到你又会受伤,当时就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那样了,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李曦安慰的抚了抚何婉柔的背,不要说何婉柔本就是为了救她才鼓起勇气打伤了那只怪物,就单说那只怪物想袭击她们,刚刚就算是杀了那只怪物也不为过,一个怪物而已本就应该消灭的,有什么好生气,只是吓坏了婉柔。 怪物躲进了楼道之后大概是因为被伤到的原因,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动静,李曦护着何婉柔朝来时的方向退了过去,在离开这个街道的前一秒,何婉柔从挽着李曦的胳膊后面稍稍抬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忽然一闪而逝的消失在何婉柔的视线中。 那是…… 何婉柔还未完全确认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被李曦带着离开了这片早已经被埋葬的地区。 “怎么会?”何婉柔有些不确定的往后退了两步查看了一下,原本她怎么跑都跑不出去的地方没想到在李曦的带领下居然这么轻松的就走了出来。 她们两人又回到了之前停留的地方,而那条好像是通往刚刚那片筒子楼区的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 何婉柔惊奇的来回走了两步,真的消失的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她们第二次遇见这种灵异事件,而上一次则是在开车前往G市的路上。 她们昨晚和林涧两人重遇的太晚,来不及解释更多的事,林涧当时只简单的给她们说了一下她和顾岑的推测,不是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而是她们被拉入了一个被她和顾岑成为表世界的地方,这是一个只有她们,或可能还有一些其他人存在的世界。 至于这个表世界可能会受个人心理阴暗面的影响产生一些怪物或限制已经另外的记忆世界的存在林涧都没来得及和李曦及何婉柔解释,因此她们两人直到现在也只是以为她们又是想之前在前往G市时无意中误入的那个小镇一样,遇到了一些奇异的灵异事件,但其实这个时候顾岑要是在的话肯定能立马分辨出,原来李曦和何婉柔也被卷入了十五年前的记忆世界。 ****** 天空黑的没有一丝星光,但奇异的是在这浓重的黑暗之中又隐隐透出暗红色的色泽。 林涧和顾岑坐在靠窗的床边,经过顾岑的提醒林涧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形成了思维定式,好像找到李曦和何婉柔她们才是正确的做法,但其实想想,她们两队人之间其实还算不上队友关系吧。 基本的相互了解都还没来得及展开,对于林涧来说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自己的队友顾岑。 “我们不去找她们了吧,要去,也等明天天亮再去,晚上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顾岑点点头,他的想法也确实今晚不适合再去找那两个人了,虽然他们决定不去找李曦和何婉柔两人,但现在他们也还有其他的事要确认。 “我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会这么快又被拉入了这里,所以之前没有和你说清楚,关于这个世界的经历,以及我遇见的那个小姑娘,也就是十五年前的你。” “你,小时候曾经落过水吗?” 顾岑终于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底的疑问,林涧已经和他说过了经常会出现错觉的那件事,再结合之前他在记忆世界中和小林涧经历过的事,这一切都和水有关。 “你小时候是不是落过水,所以到现在你心里还留下了阴影,因此在这个容易将潜意识负面情绪放大的世界,你才会经常有那些错觉,觉得自己仿佛是浸在水中,而之前我遇见的,那个十五年前的你也是在老太太怪追我们的时候带我一起躲到了水中。” 林涧听到顾岑问她是不是落过水的时候心下不知怎么的突然跳了一下,就好像猛然听到粉笔刮过黑板时的声音一样难受的让人不仅心跳紊乱而且就连头都是痛的,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了。 “没有。” 林涧明确的否认,她从来没有落过水,除了游泳池,胆子从小就不大的她怎么可能去河边或者那些危险的水库边玩。 “去游泳池的时候我也是和爸妈一起去的,根本不存在溺水的情况,你的猜想肯定是错的……” 顾岑突然抬手打断了林涧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急的否认?而且你刚刚连用了两个非常肯定的词语,‘没有’、‘根本不可能’” “我……”林涧急着解释,但顾岑阻止了林涧的开口 “你可能平时都没有注意,一件事就算是你非常确认的,你也很少用带有绝对意义的词语来表示,一般都是应该、可能或者是大概,但是这次你回答的非常快,而且用了你之前都不会用的词。” 顾岑看着林涧试图安抚她的焦躁:“你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不用担心,我们是可以相互信任的。” 林涧望着顾岑的眼睛,突然一股悲伤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心间,眼睛莫名觉得有些酸涩,然后她有些艰难的开口:“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下次在告诉你可以吗?” 其实还有一句林涧没说出口,顾岑的这个问题让她觉得很难受,她一点都不想提起,甚至想装作这个问题不存在。 林涧的反应让顾岑无法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他重新想了想然后开口说到:“我们明天去一次之前小林涧带我去过的房子吧,那里应该也是你小时候的家吧,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没有了顾岑的步步紧逼,林涧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当然,自己的家怎么会不记得呢。” 坐在窗户边床沿的两人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天空的某一角好像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宛若玻璃碎裂一般从天空中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