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峰膳堂。
大堂正中摆列数行长条木桌,左右两侧各设有四、五席用围屏圈起来的雅座。
姚少游带平秀走进一席雅座,为平秀沏了杯茶。
“平师妹稍坐坐,我去拿吃的。平师妹可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平秀用一只手托着下颌,眸含春水,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少游,柔声道:“我不吃辣,不吃酸,不吃肥肉,不吃姜葱蒜……”
说了一大堆不吃的东西。
姚少游刚开始听的时候还面带微笑,听到一半,眼神不由有些微妙,到了后来,忍不住舔了舔后牙槽。
这位平师妹好生娇气,看来她在冯家的确很受养父宠爱。
姚少游是剑道院这一辈弟子中的第一人,自少年成名之后,对他芳心暗许的姑娘就一直没断过。
他心高气傲,一直认为将来必要找个家世显贵、修为不俗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冒傻气,那时他瞧上的是宗主的女儿沈秋月,后来偶然间心思败露,被薛宁暴打了一顿,本命灵剑都差点碎了。
这顿暴打给他留下极深刻的阴影,彻底浇灭了他对沈秋月的歪心思,但也成为他努力修习,奋起直追的最大动力。
是的,他多年来刻苦努力,为的就是将来能把薛宁那小狼崽子摁到地上,一雪当年之辱。
当然,直到今日他也没胆找薛宁打回去就是了。
毕竟剑道院第一的名次来之不易,他要是随便去找薛宁单挑,打输了可就丢大脸了。
姚少游默默记下了平秀不吃的东西,去找膳堂大师傅拿食物时,大师傅听到他嘴里报出来的“忌口事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说!我还能给你做点什么吧?啊?!你说啊!!!”
大师傅十分暴躁:“真那么能耐,有本事就不要吃了,去辟谷吧!修到元婴就能辟谷了!”
能在神剑峰上掌勺的大师傅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师傅,不是在外门里资历深厚的前辈,就是内门长老,姚少游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不敢对这些长辈造次。
只能低着头赔笑,好话说尽,才求得大师傅做了一盘花样丰富,又完美避开平秀忌口的吃食出来。
临走前,大师傅还不忘拿铁勺狠狠往姚少游背上敲。
“正事不干,天天滚在脂粉堆里混,叫你叔父知道,打不死你!”
姚少游躲开第二记铁勺,痞痞地笑道:“长老你不懂,现在都讲究媳妇要从小养起,我这叫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滚!”
姚少游麻溜地“滚”回雅座了。
平秀吃东西的模样很秀气,每样都只尝几口便停了筷子。
姚少游两臂交叠,枕在桌上,下巴枕在胳膊上,歪着脑袋看平秀吃东西。
他生着一张很正气的脸,浓眉大眼,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平秀,满怀柔情,若是换了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来坐这儿,指不定已叫他瞧得芳心乱跳。
平秀的心很定,她瞥了姚少游一眼,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又在他反应过来,想要借势握住她的手时飞快缩了回来。
姚少游有些尴尬地抬手,刮了下鼻梁。
平秀一脸单纯地盯着姚少游的手说:“姚师兄,你手上,这里,沾着墨点。”
姚少游低头,果见右手小指上有一点黑色的印记,那墨点非常小,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没事儿,定是方才在明悟殿值守的时候留下的。”
姚少游说完倒了杯白水,平秀伸过手来,提起杯子,将水浇在姚少游手上,姚少游就着水搓掉了手上的墨点。
因为洗手,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姚少游能清楚地闻到少女衣上的花露幽香和草药清香。
姚少游心头剧烈跳动,一时心驰神荡,忍不住还想再靠近一点,谁知平秀忽然坐直了身子,又退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认真吃东西。
姚少游又趴到桌上,一瞬不眨地瞧着平秀。
美人如斯,果然是做什么都好看。
平秀刚入完籍,姚少游后脚就将她的身世打听了个遍。得知平秀的娘亲是勾栏院出身,且还贪慕虚荣,携女二嫁。
这样的身世放在往日,姚少游根本不可能瞧上,但无奈他现在美色上头,觉得身世差点也无伤大雅,只要他喜欢就行。
平秀吃了只饺子,忽而转过脸道:“姚师兄不吃吗?为什么只看着我吃不动筷子?”
姚少游刚想说他不饿,一双竹箸,夹着一只饺子送到他嘴边。
“姚师兄,尝尝吧,我觉得这个饺子可好吃了。”
姚少游抬眼,看见少女眉梢带笑,眸光澄澈,脸上坦坦荡荡,毫无半丝狭邪旖旎之意。
仿佛不谙世事,只是单纯见这饺子好吃,想和他分享。
那筷子,是她方才用过的……
姚少游心里一动,微微低头,将那只饺子从筷子上衔了过来。
薛宁步入膳堂,神识一开,“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皱了下眉,还没想清楚在这种状况下自己该做些什么,就听到围屏后的少女放下筷子,轻声道:“姚师兄,我吃饱了。”
“那我带你去别处逛逛吧?”
“好呀。”
围屏后人影绰绰,平秀和姚少游结伴从雅座里走了出来。
薛宁在他们出来前往身上贴了张隐身符,眼睁睁看着二人有说有笑,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薛宁双眉紧皱,眉心间浮现一个浅浅的“川”字。
余师伯给他下达了监视平秀的命令,他虽不愿,却还是领命行事。本来他并不想管平秀和姚少游之间的污糟事,他也没闲功夫看这两个人打情骂俏。
但平秀初来乍到,对天元道宗并不熟悉,而姚少游花言巧语,之前被他骗过的小姑娘十只手都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