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菀轻笑道:“你不必套我的话。我信不过你,自然不会将遗言告知你。”
她最担心的是阿婆的骨灰,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随意说出。从放河灯那日的遭遇来看,恐怕余菀此时说了,后脚祝荟言为了解气,便会将阿婆的骨灰随意一扬。
“你如此惺惺作态,是等着节帅怜悯你,还是等着李公给你求情?”祝荟言又重申了一遍,“你最好认清现实,今日,你一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然后,她不再跟余菀掰扯,忽然拔高了嗓音:“你知道私动印信是什么罪名吗?”
屋中的高声引了节堂外把守兵士的注意,到底是节帅的值房,众人不敢堂而皇之闯进去,然而听得里头似有叮咚之声,他们终是破门而入。
祝荟言当着兵士的面,又抖出一张盖了钤印的纸,草草看过后,大惊地冲他们道:“此人打着来节堂办事的幌子,却行私动钤印之实,伪造了公文不说,被发现后更是意欲行凶伤人。”
话音一落,余菀的双肩便被人死死按住,肩胛骨传至脑门的痛足以让她龇牙咧嘴。
大概是想起那日被打手板的疼,余菀顺带着想起了《屏风铭》,她本来不想再说话了,偏偏此时非说不可:“你便不能给我留些体面吗?”
祝荟言看她没有辩解的意思,便朝兵士摆了摆手,随即,余菀身上的禁锢便解除了。
这事发生在节堂,因而,余菀被带去了连奕身边。
此时,李述将那个佐僚交代的话记录下来,捧到他家郎君跟前,连奕却并未翻看,而是靠在凭几上,想着这件事。
从一开始,他便察觉到这件事的不对劲,否则他也不会费事将那个人请到书房,而是直接让府上的判官来忙碌了。
在没弄明白事情原委之前,他不喜欢把事情做绝,况且那位佐僚还是个进士,也是个有官声的人,他不会除之而后快。相反,那个佐僚能被人用,便不能被他所用吗?
连拉带打一向是他用惯的手法。
“郎君,可是要将他手上的差事停了?”
停了他的差事便是打草惊蛇。
连奕睁眸,吩咐道:“仔细查阅从他手上所过的一应文移即可。”
“喏。”李述答应了一声,又问,“那祝娘子那边呢?”
“也不要动她。”
李述刚应下了这事,便见一通传匆匆而来,将余菀和祝荟言去了节堂的事禀明了。
连奕扫了李述一眼,李述表示他并不知情。
余菀进来时,倒是站得挺端直。
连奕看着她,又垂眸看着那张盖了印的纸,沉吟道:“私动钤印,伪造公文,意欲行凶伤人。”
余菀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答一词。
李述平日里见惯了余菀能说会道,此刻却一声不吭,神情淡漠,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仅仅是过来听一耳朵。
一同进来的祝荟言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屋子里太过安静,闻可落针。连奕不问话,余菀不答话,李述急得火急火燎,终是轻咳一声,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如实交代。”
余菀依旧没说话。
她还是不大明白今日发生的事,分辨的话此时不宜说出口。况且,她知道“处必廉方”。
连奕将纸折起来,甩手扔在余菀脸上。纸自上滑下,跌落于地,余菀却丝毫没动弹。
“你来说。”连奕看向了祝荟言。
在节堂的时候,祝荟言信誓旦旦地让余菀问李述来节堂有何事,此时面对李述,却说是余菀自己进了节堂。
至于她的开脱,是说余菀主动和她去节堂收拾茶具。俩人一同进了节堂,可她在忙的时候,余菀竟背着人做事。
李述听得直皱眉,而连奕却懒得对这件事再插手。
“送她回去。”他仅仅是说了这四个字。
祝荟言显然不能接受这四个字的处置力度,然而,她也却没什么办法去拒绝。说到底,余菀没有辩解,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这时,余菀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一扇屏风矗立于连奕身后,上面所绘之景在朔方的地界很难看到,青绿设色,细笔勾染,亦有皴法,那画上的山水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更无处必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