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迎难而上 援兵打破了妖魔的环围。我们想问的来不及问了,即掉回头帮仙派人士送伤员出去,免得和程先生站一处,让仙派误会。 颜元阻心与冰杨师傅犹在打斗中,身影交错不止,间或有光色醒目破空,又迷糊做风吹雾散。彩云被法光搅融,使得人形更难辨认,但仙长们能识别施法特征。 明章将军向玉浊领军载昀道长问了谁是谁,厉声出言:“颜元阻心!住手!” 没想到程先生跟了一句:“颜元将军,到此为止吧!”毫不张扬,却将远胜过明章将军的气势。 程先生接着挥手命令收兵回汇合点。可妖魔们不干了,尤其是方才凌综裴那一问,恐也是某些兵卒心中所问。 “程先生,我们来这儿就是缩手缩脚、畏首畏尾来的吗!”某小将鼓着一肚子气。 程镜玄先生注视向他,清晰无比地回答:“今后,只要是温冰杨在的地方,就不要问为什么。” 他既不叱人,也不摆脸色,唯说得万分笃定,如给人压了座镇魂石,那小将的牢骚只好统统咽回肚子里。 仙长们一时哪里明白得其用意,就算听得字句不差,也不敢从表象推断。就连冰杨师傅亦忽略他明目张胆地给她下了个套。 直到某一日,仙派总结反思起来才发现……程先生对冰杨师傅怎么那么特别?于是再给冰杨师傅压力——你身为剑圣首徒也不能为肆无忌惮、与妖魔有染吧。冰杨师傅过后再想找谁算账,已于事无补,徒然解释得口干舌燥。但她身份没人敢动,只是两军阵营前被赋予的信任就少了许多。 程先生待冰杨师傅不同常人,我们略过有耳闻。阁中有爱贫嘴的年轻男女弟子,传说采珠姑娘因知道冰杨师傅和程先生相识的过往而多心,又是梨花带雨又是愁胜西子的。但我想程先生只是重情义,他不愿与冰杨师傅兵戎相见,才故意把他们的关系表示得不清不楚。 …… 当下唯有载昀道长问了句:“哎,他们就走了?”他浑身缺乏气魄,既不像个领军也不像个高道,众仙均无意接他的话,话题就无形中跳了过去。 莫约五年前,仙界有过一回乱局,引发乱局的源头还在玉浊峰。那时先是玉浊派遭擒天殿在附近开了个魔穴偷袭学园,门派内严肃追责,追查出有掌理门派之人与妖魔有丹药交易,对险情隐瞒不报;后来,各仙派接连起来清查自家,人心不可捉摸,情况也就复杂多变;有的确查出问题的,有借机拉帮结派构陷打压对手的,总之某些门派几乎打起内战。 我们阁中先生从有限的情报分析得出,擒天殿在其间煽风点火,估计是之前仙界也煽动了他们分部闹意见,整件事情就是他们报复的手笔,从仙派后来的措辞表态看,还得知是程先生建议挑起的……事情的结果,说玉浊峰受影响最严重不为过,全门执事层面大换血,曾经拔茅连茹带起来的,也一并牵带而去。 故而现今这批玉浊掌教人士,主要是五年前起用的新人。那遭连杜复仙长都任了职。杜复仙长和我连师父曾同进过蛮荒,出了蛮荒还一道给竹染帮衬,尽管他有家族势力保障,却也因此遭了上百年的排挤。玉浊是何等的人才稀缺了,才把他都保举了,至于载昀道长会成为玉浊当今核心人物之一,也就不难理解。 玉浊派的几位副掌门惯称为“门尊”。有人说,载昀道长没个门尊的样,可他有灵仙上境的道行,论修为资质怎么排都轮着他呀。 仙队排列融合好,恢复行军。明章将军没骑马,和冰杨师傅并肩飞行。 “……我是要带队去找你们的。” 我似乎听到冰杨师傅对他说。 明章将军回答说什么理应让我去接你们,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之类,情态恳切眼神热切,就好像冰杨师傅是他要效忠的主人。 可他纵然是武曲星君属将,他是天庭派来的高官,若专程为冰杨师傅一人的安危跑腿,行为可谓过当,所以冰杨师傅之后的委婉劝谏,不听也知道意思。 远处有一群白色人影突出云团,看样子是太白的御气系门人,他们战袍常是白色,飞绕穿梭时,与风云相似。 果然,打首的是林问泉仙长。他平日里时常没个正经,乃太白出了名的“狷狂书生”,可在军中收束得规整,不见半分勉强神色,唯有自觉自律的严正。 “小林!情况如何啊?”载昀道长神情重视地问,他人的气质却总透着一层淡然。如同他的短须稀疏而浅细,他的面部也没有深刻的影线,表情线条都不够显眼。 “程镜玄那个混蛋!”林问泉仙长斜下一掷拳,“麻烦了麻烦了,这回……”喘两口气目光凝虑说,“魔穴周边有妖魔设了符咒阵,看不清魔穴的真假,但他们欲诱我们进陷阱不假。明知如此,我们也只能迎难而上了。纵使那魔穴单是个幌子,他们控制了纪良筹一队人,放了一名弟子回来说,仙队被抓到了那处,妖魔要把纪良筹押回擒天殿。我们还能按兵不动?” 载昀道长没即时回答,反倒细心地问:“小林,你受伤了?” 林仙长默点点头,我才意识到他喘气方式不正常。 云宫曾长久浸淫在仙阵中,仙气浓重,魔穴哪是说开就能开得了的呀。就算是穆穹哀想快捷往返,都需要一堆妖魔设阵耗足量的功力接他。 擒天殿或只是聚拢魔气为假象迷惑仙军,或正在造魔穴还未功成。若他们仅是装作帮戊孙杰偷渡,仙派就要斟酌是否去闯险地,因为戊孙杰所在范围被仙军从昨儿围到今,除非他能潜逃出包围,否则他到达不了“魔穴”。可是纪师傅被抓去那完全有可能。纪师傅知道蓬莱诸多阵法机密,一旦被妖魔摄魂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明知山有虎,也得向虎山行了。 仙军转变攻击策略,我们随从的仙队进入云宫妖魔聚居区汇兵。 聚居区的包围领域上下浮动着巡查的仙人,间隔一段又能见得一位有名气的仙长,据容佐先生言他们皆是仙派骨干,可见仙军的精英集萃于此。 天罗地网之间有两三个密集的小阵营,在稍大型的宫殿顶盖上,即指挥仙军之人所在。 冰杨师傅、林仙长、载昀道长他们进入议事圈对话,随后挑选将员之类。我们就等在空地。 我和容佐先生、十哥悬空着脚,坐在某殿檐。 十哥拍着身旁的瓦片说:“这儿的瓦好结实啊!” 容佐先生亦摸着眼下的变色琉璃,露出追溯神情道:“那当然,云宫的瓦片,片片是搜刮来的宝物,经久无损的,固定它们的胶漆也是宝,你当是我们书阁那老房子的旧瓦,寒暑一换就往下掉?” 明章将军和隹渊仙长并排经过。隹渊仙长劝解道:“将军无须顾虑,纪良筹在里面假不了。程镜玄知道瞒不过,所以放了真人做诱饵。他若把人放在别处,不怕我们上层观微到?” 明章将军扳住他,二人就停了下来。 “观微怎么可能保准,”明章将军严厉道,“我也是一军主将,疑兵之计的手段我还不清楚?”他急促道,“你们不能轻敌!” “这不是轻敌,将军。”隹渊仙长抱手一笑,蛮有自信,“疑兵之计能对实力相当的对手起效么?恕我直言,现如今天军做不到的,不等于仙派做不到。” 明章将军还是不放心:“要么你们把温冰杨撤换出来,不然我没法跟她师傅交代。” “我们仙派还能保不住自己教圣的弟子?”隹渊仙长笑得更为轻忽,“将军你多虑了。”着力拍拍明章将军胳膊,自撇了他飞走。 容佐先生忍不住附耳过来,悄议论:“这话说的……往时没见他这么傲。” 我点点头。 是啊,隹渊仙长看着年轻健硕,实是经验丰富的长者了,他除了耿直些,平素处世还算中规中矩,对于仙派中的同僚和长辈,尊重有加,当仁不让则不让,该谦让时也懂得用辞分寸,哪知他对天庭将领说话如此不注意。 就算天兵天将的道行已及不上仙派的高度是大实话,他这么刻意区分、比对也太刺激人,要让个心眼多的人听了去,上奏给天庭,他还不惹出事来? 然他可能是知道明章将军的为人。 明章将军显然没将注意力放在和自己人较量之上,他只为冰杨师傅将出战而忧心,左右张望见冰杨师傅和敏婵在人形遮挡之后,就转身过去了。 他想说服冰杨师傅留守,定当是徒劳口舌,冰杨师傅须营救纪师傅,就像我们须营救阁中人一样,没得选的,就算能力有欠缺,亦舍不得仰仗旁人、不亲自去。 仙派从速点兵点将,半炷香不到,仙队已调度完毕。各队从不同方向叩击目标。 与我们一队的有文纳缘仙长、隹渊仙长、载昀道长。明章将军被安排在原巡查军坐镇,以防戊孙杰从另一向逃脱,可他心里应是不乐意的,但蓬莱领军都没动,他身为天军主将,也不能任意行止啊。 我们飞达指定的宫殿入口。附近墙面绘制着放大的雪花、缩小的冰河,上起一路浮雕,乃是鬼怪升天,抛洒着法宝。 出面迎敌的审钺摧堵在门口,魔气森森地望我们道:“送死的来了?” 或许魔兽体型过大,在殿中战斗不灵便,只见妖魔持兵械,没见乘飞骑。 “给你们收尸来了!”隹渊仙长占回一句便宜。 审钺摧瞥了他一眼,略过,移目向文纳缘仙长:“文纳缘,你杀我们坐骑,血债我还记着。”他轻轻抽剑,阴冷地看着剑刃,手指在其上捻按,“想进么?想?今儿刚好留下你们几条人命来抵。” 把魔兽的性命与人命相提并论,他这是在侮辱仙派,但他笑得跟邀请客人似的,唯独两眼透着好斗的精光,似等不及开打了。 审钺摧的剑从剑鞘看不出形制特别,拔出却见两侧有几个勾角抻出,容佐先生在旁传音说,小心他剑含有机关。 “不想死就让开。”文纳缘仙长含敛而霸气地回复,似蓄着一股惊人内力。 话音落定,气氛不知怎么就突变,空间里满涨了杀气,我们本能反应后退三丈,紧接着就见殿门前术法光膜爆裂,一波又一波的交击压进殿内,应是文纳缘仙长压制住了对方。 载昀道长施个结界将我们罩住,不让我们莽撞跟进,只放了小部分仙长先行。 殿门被炸塌,阳光中木屑飞舞。隹渊仙长和文纳缘仙长带队进殿,审钺摧和妖魔兵躲进阵法荫庇中,躲不过苍云系剑气的四散游走、无孔不入。妖魔们惨叫之声乍起。 随即一女仙长惊喊:“三师兄!” 原来有仙长中击。负伤的是载昀道长的三弟子,人已不省人事,那女仙长系载昀道长幼徒。 他们刚想把人送出给我们门外接应,只见门内多出一道石门,从殿顶砸下来…… 待得冰杨师傅和载昀道长再从外猛攻把那门废了,殿内已有队友阵亡。 载昀道长的小弟子失声痛呼着她四师兄和其余几人的名字。 载昀道长目光虽闪烁着焦灼,倒还能维持镇定,与冰杨师傅她们交换意见之后,方领我们余人拔剑入殿。 踏过门槛,血腥气一下子侵袭了嗅觉,法光过烈,晃得眼中余留暗影。 审钺摧虽占了地利,亦没法保全他手下人。文纳缘仙长接招的同时,随手发几道剑气即能划破防护妖魔兵卒的阵屏,出剑均是偶然性规则,有强有弱,弱的易于抵挡,强的能造成杀戮,但强弱不可测,走的路线流萤般乱窜,在走道、墙面多杂的环境中,审钺摧难免抓不住重点。文纳缘仙长怒起来,出招就更狠了。审钺摧见削弱不了我们几分,他反倒要损失人手,遂招人退往开向庭院的门去。 “审钺摧!审钺摧!我们书阁的人呢!”十哥怕他就此跑掉,连声追问。 “公子说,把你们的人留在里面一用,以防纪良筹自尽!”回答的竟不是审钺摧而是芊黎。芊黎人不知在何处传声,声音回荡得庭院树木发震:“你们立即退出去!否则别怪刀兵不长眼!”估计是院中阵法气场的作用。 防纪师傅自尽?何意? 我思路稍转了转,即醒悟过来——哦,纪师傅怕是为顾全大局想寻短见,而仙队的人亦知道严重性,程先生觉得放仙队的人看他不可靠,不如我们的人。颖飘姐姐和三哥他们必定不会考虑太多,一心只要纪师傅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