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约了胡适在望江楼一聚,这次我长了教训,不敢再肆无忌惮,选了个雅间等着他来。胡适来得很开心,刚见面甚至想给我个熊抱,好在他不像伊封瑶那么粗鲁,只是咧着嘴笑得有点傻。 “雅婷,好些日子不见你,甚是想念。你可知听闻你随贵妃娘娘一起上山祈福京都是怎么传的?都说贵妃是看上你当三皇子妃了,许侍郎的女儿原本是最有希望的,听说后成日里闭门不出,消瘦了好一圈。”胡适说道。 许灵儿瘦了?她本来就瘦得跟竹竿似的,这么一来,岂不是风吹就倒。再有,伊封瑶既然要拉拢下一任最有竞争力的礼部尚书候选人许建德,娶她女儿是最直接的法子,怎么还会让人瘦一大圈? “上次可不就是她造咱俩的谣,那日你喝得烂醉可能不记得了,我可是恨得咬牙切齿呢,这回算我扳回一局啦。”我对胡适笑得光明磊落。 他无奈又宠溺地说道:“知道你睚眦必报,不过我更关心外面传言可属实?” “昨日是三殿下送我回来的。” “雅婷这么说我便放心了,谣言止于智者,你我都不必在意。” 我舒心地笑笑,胡适真不愧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和他说话也轻松惬意。我们又聊了会儿京都趣事、诗词乐理,胡适忽然说道:“雅婷,你我交情好众所周知,你不在的时候上官将军的公子还向我问起你。” 我听他话里有话,放下了手中的白瓷茶杯,问道:“他问什么了?” “倒也平常,不过是些喜好、品性之类的。” “那他问了我妹妹了吗?” “叶四小姐?”胡适一愣。 看来是没有了,我心想上官秦钰这大胡子公子还挺羞涩,不好意思打听棋馨却来打听我,也不怕人误会,真是。 “看来是不好意思问,将门之后,没想到也那么腼腆。”我满不在乎地说道。 胡适思索片刻,说道:“以我对上官的了解,他怕不是这样的人。可是适逢你与贵妃娘娘一同出行,这寓意不言自明,他要想与三殿下抢人,这风头未免太过了些。” 我脸一红,胡适不会以为上官秦钰中意我吧,我赶紧说道:“我爹是属意他没错,不过早已被我打发了,还阴差阳错地让他认识了琪馨。他那时候问起我,可能也只是巧合吧。” “但愿是我多心了,不过雅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万事小心为上。” 连胡适都跑来提醒我,可见我在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里是多么张扬,古代社会虽然消息不灵通,可是人人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再加上官宦之家普遍受教育程度高,你的一举一动要想逃过那帮人的法眼还真是不容易。 “胡适,你行将弱冠,家里没给你物色个好姑娘吗?”我忽然想到这茬,他总关心我的婚事,还不许我打探他的么。 胡适有些腼腆,但还一本正经地说道:“家母早逝,父亲年事已高,再要他为这些事奔波,于心不忍。且大丈夫志在四方,我还未经磨练,哪敢先谈些儿女情长的事。” “那可不对,”我笑道,“你父亲年纪大了,自然想早些抱孙子,你不如早娶,先成家后立业,有人为你照顾家里,你也好出去游历。” “京城贵女,骄纵者多,我怕应付不来那些大小姐们。”胡适喝了口茶。 我惊讶,他居然这么想我们这些家教严格的闺中小姐,这得有多大误解啊,于是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这么想太有失偏颇,你若让这些小姐们洗衣做饭,她们自然是做不来的,但是论三从四德、琴棋书画,她们个个精通,与你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不好吗?” 胡适苦笑;“雅婷,人的一生便全凭琴棋书画取悦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你忘记咱们相知的初衷了吗,纵马江湖、快意恩仇才是我想要的,在京城这牢笼里,不论遇上何等才华卓绝的女子,我也并不会快乐,假使情投意合,这世上也不过多两个无趣的人罢了。” 胡适的话像一记警钟敲在我心上,原本我也想逃离这里,原本我以为凭借自己的勇敢智慧离开这里一点不难,谁知道生活就像温水煮蛙让你越陷越深。回想当初的意气风发,简直情不自禁地嫌恶自己。 “哈哈哈哈,”突然,隔壁传来一阵大笑,把我和胡适吓了一跳,“小子,你既然这么想闯荡江湖,何不带上你身边的小姑娘私奔了,这么婆婆妈妈的,还像不像个男人!” 这声音听上去怪耳熟的,我当即反应过来,胡适醉酒那天,也是这家伙在一边起哄。上次大庭广众之下也就算了,这次居然偷听我们讲话,我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要去隔壁教训他。 胡适拦住了我,只见他面色绯红,还颇有点自惭形秽的样子,他回那声音道:“阁下教训的是,在下胆小鼠辈,定当自省。” 然后胡适转身对我说道:“雅婷,咱们整日空谈却毫无行动,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你若信得过我我们便筹划一下,不日我带你离开京城,你我以兄妹相称,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怒道:“你别听隔壁那家伙蛊惑,咱们一走了之了倒是轻松,你爹怎么办?你忍心看他一人孤独终老?咱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不要别人来胡乱指点,你在这儿等我,我现在就去看看是谁这么狂妄!” 胡适当然不会让我一个人跑到隔壁去,于是只好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我不客气地推开了隔壁的厢房,里面的软榻之上斜卧着一个身量极大的男子,他身边都是酒坛,可见喝了不少,上衣敞开,露出里面发达的胸肌。他长发披散,遮了一半的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只是我平时接触的都是些风度翩翩的公子,认识的最野蛮的人如伊封瑶还是带着皇族的贵气,哪像面前这人,让人觉得真是简单粗暴。 本来想和他理论一番,我忽然说不出话来,胡适见这副情景,赶紧挡在我面前,不让我看那男子的上身。我心想,这么认怂也太被人小看了,于是从胡适身后钻了出来,说道:“你偷听我们讲话,本想和你理论一番,看你是个醉鬼,不与你计较了,哼。” 我刚想拉着胡适走,那人忽然拎着酒坛从榻上起来了,他的步伐摇摇晃晃,却快似一阵风,瞬间便飘到了我们跟前。 好大一股酒气!我嫌恶地往后退了退,不过这时候我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居然是异族人,眼睛是蓝色的,鼻子生得很高,皮肤本应白皙,但因为常年日晒,变成了小麦色。他的黑发微卷,虽然散乱地披着,但是别有一番风情。 “明明是你们贵族人的污言秽语扰了我的耳朵,你这小丫头居然还有胆子来和我理论?”他的蓝眸中闪出凌厉的光芒,让我有些害怕,不会是要和我们动手吧? 在惊恐之下,我一时有些失分寸,居然说出了电视剧里贵族炮灰反派们常说的台词:“你敢威胁我们,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要是敢动手,今天就别想出望江楼!” 胡适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那男子说道:“阁下勿怪,我们没有恶意,今日打扰了您的清静确是我们的不是,阁下若不嫌弃,这顿酒便让我们请了。” 那男子冷哼一声,道:“小爷我连顿酒都喝不起吗?” 他那冰冷的蓝眸在我身上扫了几遍,忽而邪厉地一笑:“倒是缺个陪酒的人,你们要是诚意道歉,不如让这个贵族小女子来陪我喝两杯。小爷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没被你们这些贵女伺候过。” 胡适再好的修养,听了这话也生气了,他沉声道:“我们以礼相待,阁下却不知分寸,在下即便不会武功,也要与阁下讨这个说法。” 胡适话音刚落,那异族男子忽然出手,快得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胡适就已经晕倒了。我在心里哀叹一声,怎么胡适又特么晕了啊。 “拿着。”那人把手中的酒坛递给我,我只好接住。 “喝了这坛酒就放你走。”他说道。 居然跟个女子斤斤计较,还灌人酒,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心里厌恶极了,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不屑地笑道:“龙易谦,他日你想寻仇,大可以派人来追杀我。” 我看他言语之间尽是轻蔑鄙视,本来我自认是为人亲切没有架子的,他却激起了我身为贵族的尊严。于是我想都没想手上那坛酒明明就是他方才喝过的,还沾着他的口水,举起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第一口下去辣得我直咳嗽,那人却像看猴戏一样好笑地看着我。 我不想被他看轻,又灌了几口酒下肚,但这白酒辣得我实在受不了,我只好放下酒坛恨恨地瞪着龙易谦。 他从我手中拿过酒坛,像喝白水一样通通灌下,然后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他的眼里还带着轻蔑与嘲笑,可能是酒劲上来了,我居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心想,算了算了,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呢。 我叫来小厮,给了他点银子让他找人把胡适送回家,顺便替龙易谦付了酒钱,倒不是我好心,只是想起来他倨傲地不让胡适请他喝酒的样子特别讨厌,不知道他最后发现还是我们替他付的的酒钱他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