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吴对灵帝毫无敬奉之心。
灵帝麾下没什么人马,只坐拥一支先皇遗留下的暗卫,然而这起子人惯擅单打独斗,需要有人指使着才会合力突围,平素里就是一群奔着萝卜跑的傻驴,闻人吴他爹闻人平又早廉颇老矣,这才让闻人吴得到猪鼻子插葱,装象的机遇来。
然而再是智谋无双,面对前赴后继的敌国兵马也够令人头疼的。
一次又一次地消耗掉本就稀少的暗卫,大崇的军队打定主意,要拿奉朝余孽的污血来洗刷战亡士卒之耻。
老闻人将军只会满口胡浸着糟糕的兵法布局,要闻人吴勇往直前,以一敌百,不,是以一敌千地干掉一切横亘在眼前的阻碍,曾有随行的年迈文臣犯嘀咕:他简直是拿干将莫邪当禾锄使,真得死了儿子才知道后悔。
这日,闻人吴在战场上甫一露面,就被痛失副将的大崇敌军疯狂反扑,原先不值一提的兵卒或真情、或从众地以擒杀闻人吴为首要目标,这个刺一下他的马腹,那个戳一下他的后心。
闻人吴尚算机敏地躲过,可他的马却轰然倒地。
他跳下马,旋即步步后退,手上的长戟挽出凛冽的冷芒,顷刻不停。愣生生用密不透风的刃锋为自己赢得残喘间隙。死去的马,蜿蜒的血,嘶喊,撕裂,涌来的黑压压敌军。
闻人吴微微吁气,此前他受过种种险境,倘若仍能生还,此后亦会遍砍荆棘。
酸溃的双掌,鼓胀的小腿经脉,敌人的长矛。千般无力压覆其身,闻人吴感到身后有紊乱的气息在逼近,他画戟一滞!
便被人捞上马,暂得生机。
他肚腹紧贴马鞍,眼睑向上抬,那个暗卫眸往下睨,就见闻人吴不合常理地全无惊魂未定,眼神湛亮,里面有小刀子在刺向人的咽喉。
即使后来身中一箭,被抬进军帐时,他也仍势头颇好,神采奕奕得活似回光返照。
被救走后并未万事大吉,闻人吴决意撤,但灵帝发号施令冲,底下的暗卫在这种关头坚定不移地执行“圣旨”。
于是大部分被五马分尸,顺手夹带走闻人吴的那位则被冷箭贯穿,那箭从其胸口刺出,尤以未尽之势斜钉在闻人吴肩胛,谁叫他那时一个鲤鱼打挺,反手削掉了偷袭者的臂膀呢。
可真算是天下奇伤,被串成糖葫芦样的闻人吴当即把断气的暗卫甩下马,势大力狠,砸在地下的暗卫还带走了那箭的箭杆,徒留一个箭簇深深地扎在闻人吴体内。
射箭的是姜祁簇,大崇的皇子监军。
人如其名,一见面便送予他一个箭簇。
闻人吴歪牵着缰绳,靠近脖颈的那处创口血流不止,他顾不得抚,心绪沉沉地睨视着渺远处的姜祁簇。
对方身着一袭皇子制式的宽袍,与奉朝推崇的秀弱飘逸大为不同,明目张胆的咄咄锋锐就这么携刻在他面目间。
冷白的肌肤下蹿升出隐晦至极的稀薄傲慢,他一抬眸,葳蕤得以致糜烂的庭草就盛放在他眼里——那是黏稠的、水漾般的郁碧,却原来并非是纯粹的中原人。
姜祁簇手持雕弓,神色淡淡,刚搭上的锐箭鹫翎微颤。
闻人吴偏过头去,唰,射空。
不能算是绝妙的回击,充其量只是规避不痛不痒的偷袭。闻人吴这般自嘲着,眼底阴翳丛生,他始终掩着面巾,就连称不上太好的脸色也被遮盖得一干二净。
血一直止不住,他倒算命大,没被一箭刺穿了脖颈,到底还能活蹦乱跳地劈砍、横刺、扎挑。好不容易连马回撤到大部队里,他堪称狼狈溃逃,但姿态却一直拿捏得颇高。
姜祁簇凝神望向他愈渐远去的背影,是被扑射的张扬鹰隼,有人问他是否乘胜追击,他松手撩开弓,觑一眼问话的人:“你没听过穷寇莫追吗?”
今日大败,奉朝的寥寥人马几近全军覆没。合该如此。闻人吴牵动唇畔,当先往驻扎地行进,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天幕上的阴云沉闷压蔽着人间的生灵涂炭。
他不忠心,所以在瞧见护在灵帝帐外的精兵后,只管做手势叫他们出去迎敌,领首的以审视的姿态打量他,全无素日里的和蔼恭谨,在这种时刻惯常的令行禁止全成了笑话。
他们的主子自始至终只会是灵帝,闻人吴端坐在马上,稳稳地回睨过去,俄而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踱近,随手将其塞给另一精兵,漫不经心地拍拍那领头亲卫的肩膀:“还不去通禀?崇贼杀进来可怎生是好。”
对方气息波动着拿冰凉眼光睇他,对,仿佛很讶异他此时缘何不在场上厮杀,满目都是“果真有反心,贪生怕死”这般的尖利谴责,闻人吴视若无睹掀帘进去,他同时跟入。
艰苦的行军环境中灵帝换了一味熏香,现下肘支在案上在翻阅兵书,不急不慢、镇定自若的模样,手边还摆着一串人齿璎珞。
闻人吴今日没心情作怪恫吓他,眼梢撺掇着领头亲卫先讲,领头亲卫确不客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