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张管事办事处,张管事沏了一杯茶,客气的请陈老爷坐,说道:“说来,在下与陈老爷还有点渊源,前日小儿路遇令朗与令千金,回来跟我说,小姐实乃绝佳人才,恕我唐突,不知可否高攀?”张管事笑意吟吟。 陈老爷一听暗道,“果然在此处等着我了。”略一沉吟,说道:“管事公子厚爱,当是小女之福,本不敢推却。只是小女自小就由家中长辈订下亲事,只等小女一十八岁即刻成亲。当日令公子相帮,陈家无以为报,他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说着又作揖躬下身去。 张管事脸皮抖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但是陈老爷却没有看到。他忙伸手虚扶陈老爷,大笑道:“哈哈,陈老爷万万不要多礼,犬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以后不必再谈,只是婚姻之事,有缘有份才最恰当,如此小儿与令爱无缘罢了。陈老爷不必往心里去。” 陈老爷心想,今日恐怕要做无用功,于是就起身告辞。张管事说道:“慢来,陈老爷此来所为之事,也并非无法可循。”他端起茶盅,慢悠悠说道:“在下不才,忝居刑名师爷,如今堂上大老爷断案,也给在下面子,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如何判定。” “张管事,此话怎讲?” “自古断案就看铁证,如今你陈家没有参与经营,也没有做此事的动机,所以到时我可以在大老爷面前为你美言,再令钱家多多赔些金银给苦主,此事当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老爷大喜:“本来就是如此,管事真是心明如镜,洞察秋毫。实乃我等草民之幸啊!” “哪里哪里,明辨是非乃我等公门的职责所在。”张管事略事谦虚。 陈老爷转头唤小厮拿上一篮子糕饼,说道:“管事辛苦,多谢替老夫美言,这点子点心拿家去给小儿郎吃着玩吧。” “这,唉,不需要如此多礼,陈兄。”二人一番推让,最终张管事收下了,客气送陈老爷出了衙门。待陈老爷走后,回到房中,张管事打开篮子,果然在篮子里看到了糕饼下压着的三张银票,三百两,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冷笑。 “来呀,大老爷可在后衙?”张管事高声问衙下。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拎着篮子就去寻知县大老爷了。 话说陈老爷回到家中,心里还是忐忑。一想这张管事万一公报私仇,不帮忙则已再落井下石那可要遭,又想,看来此人应该不至于如此不堪,毕竟官场上混迹几十年,也没听说是一方恶吏。思来想去,唯有听天由命罢了。 他方脱了外衣准备换上家常服饰,突听外头喧哗。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一个人没头没脑的撞进来。定睛一看,却是粮铺的一个伙计,名唤虎子的。连忙喝住:“虎子,怎么这么没规矩,什么事大呼小叫?” 虎子急得两眼翻白,又要说话又累得撑着膝盖直喘,呼哧呼哧的样子可怜,看来是跑了急路回来。 陈老爷暗道,这虎子不是随传起出去进货嘛,按说这两天是该回来了,可这急得样子是怎么回事?连忙拿起桌上冷掉的清茶,递给他:“先喝口水再说!” 虎子急忙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好家伙,总算把冒烟的嗓子灭了火。“老爷,我们的船被撞了一个大窟窿,茶叶全浸水了,少爷和别人理论,也被打伤了,老爷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这边钱家铺子的事儿还没了,传起又出了事。 “快走,带我去看看!”陈老爷心急忙慌的披上外衣,一面路上详细询问事情经过。 虎子边说边跑:今天顺风,我们的船将要到码头了,按理是可以顺当进埠卸货的。大少爷和我们大家伙也都高兴,就在舱里打点行李。却不知怎的,船好像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还挺厉害。我们赶紧去外头看,却看到我们的船正和一个小破船撞在一起,而且那船头尖尖的前面包着铁皮,正拦腰撞在我们船正中。大少爷急得上去理论,那船夫却似乎是个哑的,任我们吵骂。这边船破了一个大洞,慢慢的水进了船,少爷想去扯着对方,却不知怎的,船上又跳出几个模样很凶的人,几拳打在少爷身上要害,我们吓得上去帮忙,也被那几人打伤,对方好像是会功夫的,我们又都不是很识水性,少爷就叫我赶紧溜出来回来报信。 陈老爷听着急得不行,怎么会撞上了呢,也不知道传起怎么样了,咳,这事赶的。 一路不停催赶着马车,不一会儿来到镇上的船埠码头。饶是陈老爷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自家装货的船此刻已经一大半沉入水中,一头翘起,横在河道中间,船上已经没人。另一只船也歪斜停在水面,船上有个女人在大声哭号。岸上有一些人围着,他连忙分开众人,却看到自己的大儿子正人事不省躺在地上,全身湿透。边上还有两个铺子里的伙计,也是昏迷不醒。 陈老爷吓得肝胆俱裂,这些年安逸的生活,已经把他当年的锐气磨尽了,如今一把年纪,看到自己这些年培养的接班人这样了无生气躺在那,魂都快吓没了。“传起,传起,儿啊,你醒醒啊,这是怎么了啊?”陈老爷扑在儿子身边,看儿子胸口有血,四肢奇怪的扭曲着,好像是被人打折了一样,脸色更是白的像纸。他推着儿子,希望能唤醒他。 虎子赶紧上前阻止:“老爷,看少爷昏迷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伤内脏,还是不要动,我先去找大夫来看看。”一面又招呼好心人帮忙看着,就赶紧跑去镇上找大夫了。 陈老爷经虎子一提醒,也暗怪自己慌了神,连忙抬头看河中间那肇事的船上的人。此河并不十分宽广,因此船上的情形看的清楚。一个五旬左右的男人躺在船头,似乎也受了伤,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嚎哭,大意是,老头子怎么被人打成重伤,以后日子可怎么过等等。 陈老爷心想,看来打人的凶人跑了,那船上的人看着也没有能力赔偿,我儿今天竟是白白被打了不成?这是谁在跟我陈家作对啊? 大夫给传起看过之后,喂了一颗药丸,又接上了断骨,传起才悠悠醒转。他痛苦地□□了一声,听到爹爹在耳边轻声叫他,睁开眼看到爹爹的目光,堂堂大男人竟泪光涌动,“爹,儿没本事,没把事情办好,茶叶都被毁了。。。”语气竟有哽咽。他忆起自己去对方船上理论,却被对方凶神恶煞的几人打得吐血,又急急的四面回顾:“那几个凶人呢?他们,咳咳,他们。。。”话说不下去,连着咳嗽,还咳出了血沫。 陈老爷心痛之至,连忙说:“起儿,不要说话,你歇着,爹告诉你,你不要激动。”他沉吟着,又看儿子期盼的眼神,衰弱的样子,不禁气愤填膺:“看来,这些人跑了,朗朗乾坤,竟有这样恶霸,撞了我们的船,还要打伤人,我一定要告到府衙,找出这些人!”他命人将肇事的船拖到岸边,问那刚刚清醒的老船夫。 老船夫果然是个哑的,而且又聋。精瘦的身躯,黝黑的脸膛上皱纹密布。沟通了半天,才从那婆娘嘴里知道了大概:他们是附近扑鱼的,日子穷苦。有一天,有人说要赁他们的船,给了一吊钱。然后就让他们在附近等着,今儿就有几个人上船,说要到镇江,有急事。他们欢喜就载着这几人出发了。可是这几人一直嫌船慢,有人又去船头捣鼓了一下,说这样就能快些,还好心的帮着老头摇橹,划船。他们也没多想,反正有钱就行,这不一路下来直到撞上了陈家的船。后来那几人打伤了陈家的人后,又打晕了老头,跳下河跑了。再问其他,竟是一概不知。 陈老爷知道这是遇着有预谋的了,这竟是叫他们无处可查,就算是把船夫两人抓到县衙,那也是没有用处,二人家贫如洗,却是能拿出一整吊还没用的钱,可见确实是被人利用。可这亏却不能闷吃,陈老爷命吴掌柜去县衙报案,其余人都被小心抬回家静养。河中的货船也被拖上岸来,茶叶货物已经全部受水,已是一堆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