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 章(1 / 1)生死围困首页

梁国西北多山,绵延的看不见边界。其中有一座叫大照的山,却在这个冬日里被雪覆盖的严实,山脚有一股股的黑气往天上飘去。  这大照山是个运气极其好又极其倒霉催的地方,说运气好是因为大照山几百年前还是个小山,荒凉的只长了几颗乱七八糟的树。只因某个多事的上仙路过看了眼大照山,动了那泛滥的不忍之心挥了挥袖子,给了大照山一派山林水秀的景色。往后百年山脚渐渐也迁过来上千户的人家,谁人见了这儿都要夸上一句这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说倒霉催的是到了今年夏天,不知那护着大照山的法术哪里出了偏差,大照山上下分明晴了整整半月,却突然被滚滚的洪流给埋成了死地。  一直到了冬月,那仙气庇佑而成的罩子才被里面的冤魂冲了一个小口,天界这才察觉了此事,把这棘手的事交给了地界。地府派人去看了眼却没觉得怎样棘手,刚好新上任了个地仙,索性直接交了过去看看小地仙的本事。  腊月十二这日,死地旁便来了个灰色锦衣的小仙官,一张脸温润且端正,只是写满了头疼两个字。这满山的怨气夹着还未停的雪,黑色白色像是硬生生被按着融在一起。  这小地仙名时鸿,不久前才从天上的散仙被撤下来。这儿的上任地仙是条犯了天规被罚过来洗心革面的赤龙,性子本就顽劣,加上这大照山仙气庇护,死去的魂魄怎么都冲不出那些屏障进入轮回。这烂摊子竟这样堆积了半年。如今这黑气裹着一口浓烈的怨气似要把这撞出个好歹来。他法力算不上深厚,这满山的怨气就像是一口钟压在他的心口。  这地儿他都不用多想,一看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事。时鸿完全是本着自己现在是这儿的地仙,才硬着头皮化成了一只白色的雀鸟往里飞了飞,越往里那雾气就越重,雪也下的越大,直到他再飞不进去。时鸿想了想应该怎么办,然后抬头又看了眼大照山,立刻十分识相的原路返了回去。这实打实没本事的小地仙变回了人形,直接奔着地府过去。  他们地仙一直是隶属地府,各处的地仙每隔几个月便要受到召请去整理一下最近的大事小事。香火功德虽然不多,但清闲起来也是清闲的不像话。也是他处事不周,刚从人飞升上了仙不过三十年,就被打到了这地方来当这小地仙,一来还是处理这样的烂摊子。  时鸿飞到大照山那通往地府的门,说门是好听,真看着就是一颗枯死的大树上凿了个洞。只有一条地府的玄色冥带挂在那树上才让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看了一眼,颇有些嫌弃的伸手掸了掸树洞里的灰尘,又化成了鸟钻进了那树洞,掐着点再变成人形落了地。  里面一个正睡的七荤八素的鬼官被这一声响惊的一抖,睁开眼看见个带着笑的人。立马直起了身子,弯了弯腰行了个礼:“地仙所来何事?”  时鸿和这鬼官打过几次照面,这大照山的事也是从这鬼官手上接的,这一仙一鬼倒也算是相识:“鬼官近来可好?小仙此次来叨扰为的是前几天地府派的大照山一事,还请鬼官通报一声。”  鬼官一听是大照山,心里便明白了。抬头应了一声说:“小官这就去禀告,只是地府最近事务繁忙,还请地仙等上一会儿。”  时鸿嗯了一声,那鬼官便转身进去通报。时鸿是真的不怕等的,像他们这种自己琢磨着飞升的,一向都还算是有耐心。  这一等着实没有他想的长,不过一会儿那鬼官便回来了。将手里的一个东西交给了他:“地仙,判官大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时鸿低头看了看那黄底白字的旗子,想了想才认出来这是个什么物件::“招魂幡?”  鬼官点头露出个笑脸来,想着是让人看着和蔼一些,可那张惨白的皮怎么看却都是阴恻恻的:“判官大人说那边的鬼气虽重,但成不了气候,所以才耽搁了一阵子,地仙用这招魂幡便能都给收了回来,绝对干干净净的再不生异端,到时候再交给地府处理便了结了。”  时鸿也没多想,他那点半吊子的仙术也不容他多想。于是笑了笑便把招魂幡收进了袖子里:“代我谢过判官大人,也谢过鬼官。”  这鬼官是被上届那条龙欺压久了的,一时间遇见个这么个好脾气的,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不用多谢,但那边虽说不成气候,终究是些不干净的东西,还请地仙多加小心。”  时鸿行了个告别礼:“好,小仙自会当心。那小仙这便离去收拾了。”  鬼官也忙回了礼:“地仙慢走。”  时鸿再次回到大照山,这边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了。他小心的找了个地方落了地,弯身从怀里掏出那个纸片似的东西,拿在手里揉了揉,那东西忽然变成了一副巨大的招魂幡。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迟疑的在空中划出一个符咒。念了念他在人间学过的一些召魂咒: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  仙术凝成的招魂风刚出去,时鸿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后背,有点尖,砸的还挺疼。  “别念了!”  时鸿被吓了一跳,在这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地方突然响起来个孩子似的声音,让他手里划着的符猛的与原来的轨迹错开来,成了一个极凶的兆。  他顺着声音转头看见从一块石头后蹦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层层叠叠的深绿色衣裳,戴了顶高高的斗笠,上面还积了不少的雪。看不出来是男是女,那袍子上也裹了层十分厚的封印,更是看不出是仙是鬼。  绿衣裳的肩上还趴着一只两掌长的红色小狐狸,火红的像是要在这里燃烧起来。时鸿往后退了半步,想说什么却被那人盯的说不出话。绿衣裳站在那,一抬头脸上还有半面黑色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落在他脸上。  那肩上狐狸先开了口,声音清脆的很:“你是谁手下的仙灵?扛着个旗子就来给这些怨鬼开胃?”  时鸿听出来这便是那个“别念了”。身后的黑雾也像是听懂了那狐狸句话,呼啸着往这边冲撞过来。时鸿匆忙使了个仙术,拿着那招魂幡用着七分的力气横断了那黑雾:“小仙乃是这块新上任的地仙,不知大人是?”  绿衣裳看了看时鸿,一双眼睛像是把他三魂七魄都看了个透:“地仙?为什么不和地府的那群人上奏,让他们来管?”  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大抵能听出来是个姑娘。时鸿摸不到头脑,但这三界上上下下,随便提出来个官都比他大的多,还是恭敬的回答了:“奏了,地府的人说忙。又说这儿没什么大事,让小仙用这招魂幡把魂收了带过去就行。”   那狐狸蹭的一下跳下来落在他的面前,将他打量了个遍:“一届不如一届。”  时鸿根本摸不清他们两个的来路,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说辞直接溜了的好。  那绿衣裳却收回了视线,往四处扫了一扫:“你可知道这儿可都是大怨,上一秒还想着明日雨停了就把篱笆修了,让家畜放出去除味道,可下个瞬间,洪的一声自己便没了。因为是仙人用灵力盖住的山,所以没人知道这儿的变故,没有人来收他们。才聚了这么多不干净的东西。”  时鸿还处于发懵的状态,鬼迷心窍的接了句:“我来收他们。”  他说的认真,对方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抬头看到时鸿认真的脸,低声的笑了起来:“你来你来,我在旁边看一会儿。”  她说完一转身盘腿坐在了那石头上,又嫌自己挡雪的的斗笠挡住了视线,直接把斗笠摘了放在了旁边。狐狸跟着跳到她的怀里盯着他看。  时鸿拿着招魂幡一瞬间不知道是扬是收,尴尬的举在一半的位置。半天憋出一句:“大人是天界那边来的人”  绿衣裳面具下的双眼被雪映的极亮:“你这官是得有多小,看见我这样的都喊大人。天界我可踏不上去,我也是来这鬼地方收拾烂摊子。”  话是说着,眼睛还盯着他的招魂幡。恨不得现在就看着他如何扛着那招魂幡表演一个空手招千魂。  时鸿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稍微降了一些,面前的绿衣裳盯着他又突然说了一个名字:“辛湛。”  他没明白这人的路数,脸上浮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那绿衣裳盘腿对他笑:“湛湛江水的那个湛,给你自报家门让你把脸上的心思收一收。”  时鸿的脸皮烧了一烧,又觉得这名字实在熟悉的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却总是差一点,怎么都对不上号。却依旧不敢直呼其名,只好恭敬的弯了弯身:“辛湛仙人。小仙时鸿有礼了。时辰时,飞鸿鸿。”  时鸿本来也就是走个客套,压根没指望这人能把自己的名字记住,可那人却笑的更厉害了,还饶有兴致的把他的名字拆开了来。  “时和岁丰,鸿飞冥冥。名字挺好。”  时鸿的本事虽说不大,但比起假客套来,三界都不容易找不出第二个。既然辛湛对他客套,他便兴高采烈的更客套了:“仙人折煞小仙了,仙人不过是挑着两句好听的说给小仙听罢了。”  只是时鸿没想到他刚说完,那人便变脸似得陡然变了脸色,把笑意一丝一丝都收了回去:“知道就好,折煞完了和我说说这儿是怎么回事。”  时鸿没想到这仙人变脸变的比这儿的黑雾还快,原来是个忒不讲究的。只是他也就刚在这落地一阵子,查就查了那么一炷香的时间,连飞都没飞进去,只好用当时自己接手的文书说:“洪灾。”  辛湛当时从仙遣处拿到手的仙遣令上比自己的脸还干净,却也知道这儿不是洪灾就能冲出来的惨状。时鸿如今知道了她也是来收拾这地方的,想了想小心的问了句:“不知辛湛仙人可有什么方法了结此事。”  那只狐狸瞥了他一眼,辛湛伸手按住它顺了顺它身上的毛:“有啊,像几百年那位仙人一样,挥挥袖子,把这千条亡魂都吹散了便是。”  时鸿不傻,听出来这句话是故意在逗他,却依旧绷了个谦虚的性子向这人讨教:“还望仙人可告知一二小仙能办到的事情。”  辛湛顺毛的开心,猛的揪下一根那狐狸的毛。那狐狸龇牙咧嘴一肚子火抓了她一爪子,她闷声捱了一下说:“没有什么好办法。缺德一点的呢,去向地府要四根锁魂链,东南西北一扯上,这些东西绝对几千年都出不来。把大照山彻彻底底封印成一座死山。”  这话听着有八分真,大照山的风虽吹的越来越凶,可时鸿却还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怕是不妥,仙人可有能渡的方法?”  要真有渡了这些东西的方法,辛湛也不会在这窝了一宿。辛湛这时却存心想逗这小地仙,自己换了个沉重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诳他:“也有,只是说出来太为难了。”  那小地仙追问了句:“还请仙人明说。”  “既然你诚心问,那我便告诉你。用你这样的地仙,裹上朱砂给他们吃了,一则能平了怨气,二则也能镇这儿的魂。”  那狐狸跟了辛湛也十分的久了,自是明白她的心思,歪了歪头就跟着接了句:“他们这些东西最喜欢吃你们这些小仙了!”  辛湛和那狐狸一唱一和,把瞎话说的极其认。时鸿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一是分不清这话里的真假。二是若只有这两条路,他必定选了第一种,拿来锁魂链将这山锁成一个冥间。只他觉得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从他嘴里说出去的。他正想挑出一个大义凛然的说辞,身后那黑雾卷起的风突然将天撕开了一个小口,那上一秒坐的好好的大仙,突然从站了起来。  那狐狸跟着抬头,看见那天突然不对了:“这是什么口子?”  时鸿顺着他们目光抬头看,天上果然有一道破的极为不规整的口子。就像有双手把这儿的天当成了一块布,还是那种买十尺送一尺的边角布。他稍稍回了回神,立刻把手上的招魂幡瞬间变成了纸片收了回来,用自己所有的法力设了个结界。  辛湛猛的被什么东西遮了一些视线,再抬头看了看那薄如纸的结界,本来以为好歹遇见个这儿的地仙,好歹能有一点用。这样一看却恨不得当时就由着他去给那些恶鬼塞牙缝。  “你真的是一个人准备来招魂的?”  时鸿是对地府的话深信不疑的,他点了个头说:“我以为不碍事的。”  狐狸像看了个傻子似的,龇牙咧嘴的跳了起来:“死的都是你们这种傻子。”  辛湛不想去管这地仙是怎么来找死的,只她自己也莫名被困在了这,才让她上了八分的心:“这口子想来不是这群东西能撕出来的。什么破事都能丢给我,天上那群老家伙迟早得聪明死。”  时鸿自打还在人间的时候,便是逢凶化吉的命格,此刻真到了凶险的境地,他心里还抱着必定能过去的想法,可就在他正想着的时候,外面那些黑气却猛的撞裂了他们身上的结界。  辛湛也知道他法力薄,倒没想到能薄成这样子。只好伸手又设了一道结界:“你这法力是纸糊的吗?”  时鸿也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辛湛看了看结界外汹涌的黑气,又回头看看那弱不禁风的小地仙。终是没忍心,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递给了时鸿:“觉得自己要没命的时候,就把这东西吞下去。”  时鸿没敢问这是什么,匆忙便接了珠子。  外面的风还在往里撞,小狐狸死死的抓住辛湛的衣服,整个背弓了起来。辛湛还在想那口子是怎么裂的,手下给结界的法力便没注意少了几分。时鸿看着以为是她要撑不住了,努力的想帮一把,咬着牙也只逼出一点点的法力。  辛湛皱了皱眉头当没看见那一吹就散的法力,转头和那狐狸说话::“这风真是没完没了了,这趟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加点仙修。”  狐狸回她:“你见他们说话算数过?。”  辛湛眉头皱的又紧了些:“哎,寄人篱下啊。”  她这话在这样的境地说出来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时鸿却不像他们一仙一狐,他自己有多少法力,自己清楚的很,只把整张脸都绷成了一块石像,死死的看着外面的风。  外面的风像是被谁操控似的,一次比一次撞来的凶狠。然后猛的一声,结界被狂风撞的粉碎,四处扬起了一片金色的碎屑。时鸿被风吹的倒在了地上,他还没思考出什么,身体本能已经直接把珠子塞进了嘴里,辛湛闭上眼,咬着牙反手抓着那只狐狸挺了一瞬。  嘶鸣的风声撞进耳里里,发出巨大的轰鸣,像是山拔地而起产生的震动。等震动慢慢平息下来,辛湛努力的睁开眼,看见的竟是大照欣欣向荣的百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