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欺他作践他,他还是长大了,小小的花盆困不住他,他顶天立地,是参天大树,不惧风雨。
凭你们……也配。沈钰踩过了那一地狼藉,陈年干涸的土壤碾碎在他脚下,化成粉末。
被称作小忘的言梁小情人声音弱弱响起:“沈、沈少爷……”
沈钰懒懒抬起头,眉眼间的阴鸷已经收好:“嗯?走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是有段距离,不算远,只是七拐八绕的,得来一次才知道位置,沈钰将手指递到水下默默清洗,小忘站在他身边,沈钰从镜子里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垂下眼睑:“你有什么想说的?”
小忘先是一惊,而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咬咬唇:“沈少爷,您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梁少?”
沈钰手指一顿,他收回手,转身拿了纸巾缓缓擦拭着,同时重新打量着面前这个胆小的家伙。如果说沈钰之前只是对他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好奇,那么现在,小忘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向来把情绪藏得好,除非他不想藏,或者面对的人已经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真面目。
“为什么这么说?”沈钰问。
“我……”他拧紧手指头,“直觉……”
沈钰仔细看着他的脸,言梁不在,他终于能大大方方看,扫过他的轮廓,沈钰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你的名让我想起一个人。”
小忘呼吸一窒。
“可是太久了,久到如今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他了。”沈钰问,“你全名是什么?”
“我、我……”
沈钰此刻却不懂怜香惜玉了,他再问一遍:“是什么?”
小忘躲了这么久,第一次抬起头来跟他对视,却直接红了眼眶:“少爷!”
沈钰微微睁大眼,他内心生出股荒唐的感觉,忽然不想再听,可小忘带着颤抖的声音说出了答案:“是、是我啊,伍忘啊!”
沈钰脑子里嗡的一声,有那么片刻,他头晕目眩,险些不知今夕何夕。
伍忘,他幼年时期的好友,曾经的。伍忘的爸爸,就是最初照顾沈默一家生活起居,后来又背叛沈默的那人。而伍忘,也接受了监视沈钰的任务,学校表现、家里生活,他都有好好记下来,交给沈厉。
说来可笑,伍忘能跟他上同一所学校,学费还是沈默掏的呢,沈默念着情分,把伍忘当半个儿子,可人家父子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俩可真是好好给沈钰上了一课。
东窗事发后,伍忘跟他父亲一起消失了,沈默没找过他们,他也不是有仇必报的性子,沈钰当时太小了,后来……后来他倒是查过,没找着人,不了了之。
“我,我现在改名叫伍小忘了。”
沈钰深吸口气,他的眼神彻底寒下来:“我该说你勇气可嘉……你居然敢出现在我面前?”
伍小忘眼睛里已经闪了泪花:“当初走得太急了,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少爷。”
伍小忘那时年岁也不大,更多时候是听家长的意思,父亲说了,他就照做,并且这样的秘密行动还会让小孩儿觉得兴奋、刺激,帮上了大人的忙,觉得自己也长大了,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还有……监视沈钰让他有种莫名的虚荣感。
“我爸爸后来……没人愿意再雇他,他只能零零散散接些活,日子也过得很不好,想起当年的事,他也很后悔,对不起沈叔,真的。”
伍小忘跟父亲都改了名,伍小忘还做了些微整形,十来年过去,沈钰当然认不出他。
“你胆子很大。”沈钰眼神冰得彻骨,“我如果是你,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我知道。”伍小忘吸了吸鼻子,“看到你我就怕,可我也真的难受,因为愧疚,好多年了,我常常做梦,我欠你一个对不起,我还是想说,我真的想说。”
“祈求原谅?我不会说。你们差点害死我爸爸。你们得庆幸他没有成功,如今还活着,不然这笔账,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们挖出来,算干净。”
“现在,滚。”
沈钰很少疾言厉色,他学习能力强,早就学会编织各种面具,哪怕和谁真正撕破脸,对峙也好讽刺也好,他都端坐云端,总是不疾不徐,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面不改色。
沈钰以为自己已经把心捏得心如止水,可以随意掌控自我,原来不过自自欺人,以为可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疼痛未起。
伍小忘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他知道如今自己有多不堪,也没奢求沈钰能原谅他们,看到沈钰时他犹豫过,但终于敌不过多年折磨自己的愧疚,他是真的很想说这声“对不起”,也知道光如此不够,可他现在堕落到要依附别人生活,在沈钰这般人物面前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补偿不出东西。
沈钰不缺他那点儿小钱,也不缺他这么个人,打杂也不要。
“我,我现在没什么你能看得上的,也帮不上你什么,我跟爸爸过得都,都很……”
“怎么?加害者要到苦主面前来卖惨吗?”
沈钰被他哭得心烦意乱,听不下去,干脆自己转身走了,留伍小忘一个人在原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