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点心,昆仑那眼神,恨不得咬我。
及至后来,昆仑让我去外头罚站,除了鞭策我勤勉课业以外,许是记了当初的仇。
浴室的门未曾关上,夜风从外头吹进来,又将我吹得清醒了些。
浴池的水已升高了许多,白气渺然,我坐在浴池边上,收回思绪,只觉得暖和不少。
昆仑想修个与我娘亲共浴的浴池,这般心愿,随着我娘亲的离去而落空,积年过去,她的手稿也早已蒙尘。
如今,我也修了个与她构想差不多的浴池,里头用了不少她当初手稿中的技巧,也算替她实现了。
我现下这般平安喜乐,与洛神,长生,一家三口仍是住在萱华轩里。虽萱华轩都已重新修建,但这毕竟是昆仑和娘亲当初一起建起来的避世之居,是她们心愿的传承。
若是昆仑和娘亲能够亲眼瞧见,那该多好。
她们定会欢喜的。
但是不能够。
我眼角酸涩,在浴池边上静坐了片刻,这才缓了过来。
冷热相调,眼见水位升得差不多,我闭合了两根青竹管的拨片,用手在水面掠过,轻拨了下水波,想试试这水的温度是否适宜。
仍有些烫,水纹随着我手指的轻动,一圈一圈往外晃荡开来。
我盯着那水纹,心底蓦地一空,又想起洛神方才在长生房里说的那个浴房鬼故事,也是这般拨动水面,荡起水纹,立刻收回了手指。
这坏心眼的,分明晓得我定会用手去试水温,还将那过程说得这般细致。
还好浴池里尚未放花瓣,清澈见底,池底现下什么也没有。若是洒满花瓣,那我实在不敢想象,那花瓣层叠的水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我想到这,自个将自个吓得狠了,用手一摸脖颈,竟出了汗。
背后寂然极了。
我面对着浴池,热气熏到我脸上。
但背后却有外头的风吹来,前头热,后头冷,一时之间有种冰火相接之感。
我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去。
只见眼前白纱幔翻飞,总觉得那纱幔背后的各种影子,也随着纱幔飘飞而摇动起来,似有人在那里走动。
我浑身发凉,定睛细看,见那些影子不过都是浴房里的各种摆设之影,只是被白纱幔遮得模糊,我心慌之下,一时瞧花了眼。
根本没有人。
收回目光时,却又恍惚听到身后传来些许响动。
我再度回头看去,一颗心快吊在嗓子眼,上不去,更不敢下来。
侧耳听了听,却是风吹动纱幔的声音。
罢了,可不能总是这般自个吓唬自个。若是姑姑晓得,定又要骂我身为殿下,竟然怕鬼,实在丢了全族脸面。
我咬咬牙,站起身来,准备更衣。
先从外衫子褪起。
刚将衣襟解开了些,转念想起洛神在那鬼故事里说的外衫子,明明挂在挂衣架上,却突然掉落在地,解外衫的手立刻一顿。
我只好从旁边搬了把椅子过来,将外衫褪下,挂在椅背上。
我今夜不用挂衣架,用椅子将就一番,我气死她。
但我气不到,洛神现下根本不在浴房里。
这里只有我一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无甚滋味,后悔自个不该去与她斗这口气,非要证明自个不怕。我的确是怕鬼,这是事实,有甚好遮掩的,若她能在我怕的时候,抱着我,那该多好。
正懊悔间,腰间却感觉到一股子轻柔的力道贴近了。
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绕过来,环住了我的腰。
我霎时悚然,一瞬间只感觉周身毛孔都随着这只摸过来的手而炸起来,一时僵在原地。
下一瞬,我鼻息间闻到熟悉的清雅香气,那股子骇然立时又从我肌肤上退离,只是吓出来的鸡皮疙瘩却还留着,一时半会下不去。
身后之人虽然未曾出声,但她站在我身后,我只觉得无比安心。
“清漪。”洛神双手从后头拥着我,头挨过来,脸贴在我脖颈处,轻柔唤我道。
她走路一向是悄无声息的,而她晓得我怕,从后拥住我时,原本可以故意不出声。
但她还是唤了我名字,怕当真吓到了我。
就似先前,她见我在长生房里,听鬼故事听到一半,也很快追出来,问我可要等一等,待会与她一块去浴房。
她虽是个黑心肝,却是个极温柔的黑心肝。
我总是化在她这温柔下,离不开她。
“我还未开始沐浴,你怎地过来了?”我心中对她的到来很是欣喜,嘴上却还得装几分样子,道:“我方才说什么了,须得等我洗完后,你才准进来。你答应得好好的,竟敢反悔?”
“敢。”洛神却道。
“你好大胆子。”我哼一声:“僭越。”
她不吭声,双手一收,却将我搂紧了些,柔软的发丝蹭着我的脖颈。
我陷在她温香软玉的怀里,只觉得呼吸更是发紧,道:“你……你做什么?”
“殿下说我僭越。”她轻声道:“我自然是僭越给殿下看了。”
下章女鬼普雷。
另外写到昆仑,我有些感慨,想和大家说说心里话。
这文是2010年开始写的,过去将近十年,我还在写,且还要再很多很多年,才会写完这本。
我记得十年前,一些读者问我,为什么昆仑是师师的师尊,却直接叫她名字,感觉很奇怪。
现在我终于可以说了,这不奇怪,最开始我就定好了一切,十年以后,我才在文里点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那时候问我这个问题的读者们基本上都已经弃文离开,已经无法知道她们当初好奇的答案了。
我写文跨度长久,一开始就布好了所有,只是写得慢,但故事里的世界人物其实在我脑海里已经全部成型,也许你想在十年前知道一个答案,十年后,我真的会给出。
但是,要等。
时间会改变大家的阅读感受,会从喜欢,再因为时间太久,而变得厌烦,心态也会变化,感觉看什么都像是变了。就像是这个世间的很多人都很难做到一直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一直对一个文抱着不变的心境。
但我是作者,我永远不会变。
我永远记得,她们在我心底,在这个我构建的世界里,是什么模样。
无论过去多久,该给的答案,我都会交代清楚,即使这个答案,要等很多很多年,才会看到。这是我的承诺,一诺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