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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室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江恋心剧震感觉到被陈知言捏的生疼。

她忍着疼,紧紧回握。

陈知言惨白着脸,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陈放追过来拉着她的胳膊痛苦的哑声乞求:“小景,我求你了……我们回屋说好不好?”

时景冷笑抽开:“为什么要回屋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在这儿说?哦对了,差点忘了,你们怕啊,怕人知道你有个私生子对吧?”

陈放身体摇了摇,有些站不稳。

时景的话,一刀一刀往他身上扎。

“怕我知道所以骗我去领养你的私生子骗我精心照拂把你的私生子养大……就这么害怕吗?”

一次又一次陈放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痛苦嘶吼:“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如果我死了你还能好好活下去那我现在就可以去死!”

听到这话,时景脸色迅速变了厉声:“你敢?!”

陈放拉过她的哀声乞求:“我不死,我留着命赎罪……可是言言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全心全意当你是母亲,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小景我求你了……”

时景的精神陷入恍惚,眼神没有了焦距,开始时笑时哭。

这戏剧化的变故彻底揭开了江恋最终的疑惑。

为什么陈知言说他是父亲亲生而非母亲亲生。

原来是这样。

她心脏发疼,只能紧紧握着陈知言冰冷僵硬的,想给他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温暖。

可没有用,陈知言像是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骗我,骗我的信任,骗我的心,骗我的爱……”时景喃喃自语,在视线转到沙发上那双交握在一起的上时,突然又暴怒起来,“你们不配,不配!不配得到爱!什么都不配得到!滚!”

她像是失了控,抄起桌上的茶杯,向沙发上的人扔过去。

江恋在她动起来的瞬间,身体就做出了反应,还没等茶杯砸过来,她就扑过去挡在陈知言的面前。

然而最后那杯热茶却没有泼到她的身上。

在最后的关头,僵硬似是无知觉的男人突然清醒,侧身用后背挡住了茶杯。

一整杯热茶尽数砸到他身上。

江恋只被溅到了几点水滴。

陈放反应过来后迅速抱住时景,把她控制住。

李妈流着泪上来要给陈知言擦拭。

陈知言接过纸巾,把江恋脸上溅到的茶水擦干净,哑声说:“对不起。”

江恋心脏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巨大的愤怒击了她。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挡在陈知言和时景之间。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对待?是他求着出生要做谁的私生子,还是他逼你们领养他?他做错了什么!!他有选择吗?!他但凡有选择,都不会选择来到你们家!”

“是谁的错您就找谁,谁骗了您您就怨恨谁,要打要骂都随便您,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把怨恨转移到他身上!不要仗着他爱你们,你们就随便欺负他!”

“你们不要他,我这就带他走!”

“但我要告诉你们,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会爱他,我爸爸妈妈也会爱他,还有很多很多人都会爱他,他值得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江恋气红了眼睛,却没有哭。

说完后,她转身用力拉起陈知言的,带着哭腔道:“我们走,我们不要留在这里,我们回家。”

陈知言被她拽着往外走。

神情恍惚。

心底深处那个常年被寒风冷雨侵袭的大洞,此刻被人撑起一把伞,遮挡住。

虽然力气微小,却坚定执着的挡在上面。

他被保护着。

正被人拼尽全力的保护着。

微小的一点光热,从被撕裂的伤口处升起,疼痛也就没那么难忍了。

在即将走出大门时,陈知言突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和他们说几句话。”他柔声道。

江恋拼命忍着着眼泪不掉出来,点点头。

陈知言转身走回客厅,时景还保持着被陈放紧紧搂着的姿势,神色怔忡。

“妈,爸,感谢你们曾经对我无私的爱,把我养大成人,养育之恩永不敢忘。”年轻男人开口,声音干涩且清晰,“只是如今,我的存在,已经成了所有人痛苦的根源。”

“曾经我想将这一切的过错都背在自己身上,我可以忍耐,可以等待,可以把自己困在原地,可以不需要自己的人生,不去期待未来,可以用我的一生去偿还本不该我得到的爱。”

“可现在,有一个愿意把最热烈的爱送给我的人,我想报以她同样热烈的爱意。我不能再把自己困在过去,所以请你们原谅我的私心,我要开始向前走了。”

“爷爷走了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就当人生里从没有出现过我。”

“爸,妈,请你们保重身体。”

他说完之后,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向门口等待的女孩。

两天后,陈老去世。

陈知言以陈家长孙的名义主持了老人的葬礼。

他对每一位前来吊唁的来宾深深鞠躬,独自一人撑起陈家在世人眼的体面。

葬礼结束,江恋陪他最后一次回到陈家老宅。

“在家住最后一晚吧。”陈放疲惫的说,“这也是你妈妈的意思。”

以他们儿子的身份,在这个家里度过最后一晚。

短短几天,他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陈知言没有应声。

江恋替他应下。

陈放又拿出两个红包,递给江恋,说:“一直没有来得及正式见面,委屈你了,这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点心意。”

江恋犹豫着要不要接。

陈放又说:“见面礼,必须收下。”

江恋这下接过来,道了谢。

晚上,陈放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而时景一直都没有露面。

吃完饭,陈放让陈知言带着江恋出去溜达一圈。

陈家老宅后院有一块人工湖,湖里种着睡莲,此刻开的正盛。陈知言牵着江恋的绕着人工湖散步,清风徐来,带着清香。

“我妈最爱睡莲,我爸娶她回来那年,在这里挖了这块人工湖,只为她种睡莲。”陈知言平静的说着,“我小时候不懂事,闹着说睡莲又不结藕,扯了种荷花算了,还被我爸揍了一顿。”

江恋听着笑:“原来你小时候也很淘气啊。”

陈知言:“是很淘气,没少挨揍。”

江恋惊奇不已:“真的吗?我爸爸妈妈从没打过我。”

陈知言笑:“男孩挨打正常,女孩肯定不能打了。”

江恋不由撅嘴:“那以后我们要是生个男孩,你也不许打他哦。”

陈知言挑眉:“你说什么?”

江恋意识到自己说法暧昧,脸一热,强自镇定:“干嘛,只是假设。”

陈知言长长的“哦”了声,引的江恋羞恼,追着他拍打。

闹了一阵子,陈知言拉着她来到湖边的仿古亭,指着朱红色庭柱上一道道的划痕,问江恋:“猜猜这是什么?”

江恋数了数,能有十几道划痕,最矮的一道在她的膝盖上方一点,最高的一道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看不太出来规律。

“猜不出来。”她说。

陈知言在头顶比划一下,说:“从我一岁到十八岁的身高,我妈全给我刻在这里了。”

“我爸每年给这亭子刷漆,都要小心避开这些印记,不能把它们刷没了,所以你看,这一片的漆,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旧。”

“十岁那年,我非要站在这根栏杆上跳,结果不小心掉湖里去了,幸亏捞的及时,但把我妈气坏了,请了救生员在湖里守着,逼着我从栏杆上往湖里跳,她告诉我,既然想做危险的事,那就让我做个够,连着逼我跳了天……”

陈知言时不时的讲着小时候的事。

江恋只是听着,就能想象出一家口曾经是多么幸福和睦,爱意满满。

不论心里多疼,她面上都一直笑着,和他开着玩笑,逗着他多说一点。

因为知道这是他作为这个家庭成员的最后一晚了。

她要让他敞开了回忆,敞开了怀念。

他们一直在外面呆到陈放喊他们回去。

“上楼吧,早点休息。”陈放脸上隐约有了点笑意。

上到楼,推开卧室的门,两人俱是一怔,明白过来陈放把他们支出去的用意。

室内被装点成婚房。

两只龙凤红烛床上铺着旧式的龙凤呈祥红色喜被,两套红色工刺绣的寝衣,整齐放在枕边,地上摆放着成对的红色拖鞋。

两人走进卧室,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信。

陈知言展开,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上面是陈放的迹。

“言言,慢慢,你们好,请原谅爸爸妈妈无法参加你们以后正式的婚礼,只能用这种方式提前送上祝福。很高兴你们可以选择彼此,愿意携共度余生,爸爸妈妈在这里祝你们一生幸福。”

落款是陈放和时景。

时景的名字是她自己的迹。

短短几行字,陈知言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也是你妈妈的意思。”

陈放下午说的话犹在耳边,可一直到现在,陈知言才有了真实感。

信边上还放着一个旧式的首饰盒。

陈知言打开,里面是一对莹润细腻的玉镯,灯光下泛着羊脂般的光泽。

“这是我爸妈结婚是,奶奶送给我妈的。”陈知言眼眸浮现水光,“现在她愿意送给你……”

送给江恋便意味着认下她这个儿媳,同样,也就是认下他这个儿子。

江恋眨掉眼的雾气,伸出腕:“帮我戴上。”

玉镯大小刚刚合适,像是量身打造。

两人洗漱完,换上大红寝衣,躺在龙凤被,静静听着红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江恋伸出胳膊,穿过陈知言的颈,把他的揽过来,让他埋在自己的怀里。

过了许久,湿意透过布料,传到了心口的皮肤上。

隐隐灼热。

夜间,江恋突然从梦惊醒,之后就睡不着了。

怕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陈知言,她踮着脚,悄悄下楼,想要去厨房找点吃的。

路过客厅时,眼角余光一瞥,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