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恪对简氏酒楼来说只是今日的一位大客户之一还没送走这位武将和他的宠妾,在酒楼门前缓缓停下的一辆马车上小孩子的声音急急冲了出来,&ldqu;椒盐鸡柳椒盐鸡柳!&rdqu;
一位贵妇人抱着男童下了马车跟着的仆妇已经先他们一步上前,对听见声音迎出来的李二娘命道,&ldqu;小少爷要吃椒盐鸡柳,还不快送上来?&rdqu;
简清守在后厨盯着叫花鸡的火候前些时候被简清拉着接待客人的阿菇也忙着,李二娘下意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想起东家的嘱咐笑着引路&ldqu;夫人与小少爷这边请我们店里四间雅间回锅肉、沸腾鱼、椒麻鸡三间尚空着,其中椒麻鸡一间环境最好不如就这间吧?&rdqu;
仆妇回头看向妇人,妇人怀里的刘小宝听着雅间名字已经不自觉淌出口水,他吮了吮手指转向母亲,&ldqu;阿娘我们去椒麻鸡好不好?&rdqu;
刘少夫人宠溺地点点他的鼻尖,随李二娘一同向酒楼侧面雅间走去淡淡道&ldqu;你们酒楼这雅间名字起得倒是有趣皆是些菜名么?&rdqu;
李二娘笑道&ldqu;这是我们东家起的名儿夫人若是现在想点这道菜,我这就去后厨准备上材料。&rdqu;
&ldqu;不了。&rdqu;刘少夫人道,&ldqu;你们那椒盐鸡柳,尽快送来便是。&rdqu;
椒麻鸡这间雅间的确环境清幽,既不临街也不靠近后厨,相对迎仙楼的雕梁画栋虽是差了些,但也不是那些脚店食肆能比的。侧手边便是名叫&ldqu;火锅子&rdqu;的雅间,刘少夫人目光在旁边门上停留一瞬,与儿子一起步入雅间。
门内白墙圆桌,还未落座,刘小宝就挣脱了母亲的手,扑向了墙面,口中连连发出惊呼,&ldqu;啊,这个小鸡好可爱。&rdqu;
抬眼看去,墙上几只小鸡绕着母鸡团团而嬉,光影错落,一株花椒树长叶葱葱,红褐色的椒果压弯了枝头,正值收获之时。一旁绘的却是一口海碗,整齐码在上面的肉块辨不出材质,淋着橙红汁水,椒粒红丝点缀其中,只看一眼便令人口舌生津。碗下几粒画得十分传神的稻谷不知为何长上了翅膀,正扑闪着翅膀向上飞去,虽然始终未写一字,但碗中美味之处已经呼之欲出。
刘小宝趴在墙上蹭了一会儿,等到母亲叫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ldqu;阿娘,这碗怎么没有味道的?&rdqu;
刘少夫人忍俊不禁,&ldqu;你若想吃,叫他们做来便是。&rdqu;
刘小宝摇摇头,&ldqu;我要椒盐鸡柳!&rdqu;
这时候却是坚定不移了。
只是小孩子总是忘性大些。椒盐鸡柳材料虽然早早备下,但油炸还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等待期间,李二娘端上来酒楼里今日备下的马蹄枸杞水成了刘小宝的新宠,小碗里红红白白浮沉,看起来煞是好看,刘小宝拿着汤匙来回戳了几遍里面的白色小块,乐此不疲地看它浮起又沉没。
淡淡的甜味挂在勺子边缘,与蔗糖和饴糖的滋味不同,清淡又爽口,刘小宝抿着勺子,竟有些不舍得喝了。
刘少夫人唤道,&ldqu;小宝。&rdqu;
刘小宝立刻放下勺子,端坐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做似的回道,&ldqu;阿娘。&rdqu;
没等多久,隔着门扇一股椒麻油香飘进来,刘小宝端坐不到两个眨眼,就又跳下了椅子,兴冲冲地自己跑去开了门,&ldqu;我的,是我的!&rdqu;
李二娘一手端着两个小碟,一手端着一个小藤篮,篮底垫着油纸,炸制金黄的细长鸡柳从篮子边缘冒出了头,便被刘小宝一眼看见,伸手过来要抢。
刘少夫人轻咳一声,仆妇上前将刘小宝抱回椅子上,眼巴巴地等着吃食送上桌面,还没吃到嘴里,嘴边就已经露出了可疑的水光。刘少夫人多看了他一眼,心中纳罕,新奇吃食自家儿子吃过不少,吵着要吃的也不少,但是像简氏酒楼这道菜吃过一次还想吃,想到流口水的,可真不多见。
放下手中藤篮,李二娘将小碟推至刘少夫人面前,仔细一瞧,一碟红艳艳的粉末,一碟暗红色的酱料,气味一甜一辣,却是从未见过的蘸料。
李二娘介绍道,&ldqu;椒盐鸡柳本是小吃,按两卖的,此时快吃午食,怕影响胃口,给小少爷只炸了二两,若是之后不够,可以唤我再添。两碟蘸料一为辣椒粉一为甜辣酱,夫人与小少爷可以尝尝,再按口味略加些。&rdqu;
刘少夫人点了点头,示意李二娘退出去。她早听说家翁前些时候评点过简家菜色,其中有一味特殊调料便是辣椒,却没想到这样一道小吃里,也被简氏酒楼加入了自家特色,当即有些看低简清手艺。
家翁说过,真正好的厨子是要靠自己的独到厨艺让人认可,而非特殊调料材料。这位简小娘子要用辣椒来稳固自己的特色地位,恐怕是手艺有些不足。
抱着这种想法,刘少夫人始终没有动筷,只看儿子一口一个吃得满嘴流油,连两碟蘸料都没放过,一点点蘸了个干净。等蘸料吃完,刘小宝打了个嗝,这才注意到母亲一直只看着他在吃东西,他有些歉疚地拿着篮底剩下的一根鸡柳,举起小胖手递到母亲嘴边,&ldqu;娘亲,吃这个,好吃!&rdqu;
儿子送到嘴边,总不好推拒,刘少夫人低头小心含了一口鸡柳,连唇脂都没碰花。吃进口中,她神色一顿,油而不腻,麻而咸香,这哪里是需要特殊调料去稳固的手艺,连当初在京城酒楼里吃到的炸果子,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刘少夫人在心中为自己看低了她向一场比试就惊动了城中两位老餮的简小娘子道歉,咽下一口外酥里嫩的鸡肉,艰难开口,&ldqu;去,问问他们招牌菜有什么,午食便在简家吃了。&rdqu;
一场饭食吃得刘小宝小肚子滚圆,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ldqu;阿娘,明天我们还来。他们大堂里那些人说的叫花鸡什么味道,我还没吃过呢。&rdqu;
刘少夫人为他擦擦嘴角,面上一片淡然,嘴里却应了下来。
饭毕,仆妇拿着钱袋去找李二娘结账,李二娘如今还管不起账目,急忙去后厨与前堂连接的小窗前寻简清,简清推了一旁蹲在后厨等着吃午饭的简澈出门,&ldqu;让阿澈去算。&rdqu;
一个五岁孩子,算什么账?
李二娘犹疑一瞬,还没来得及说话,简澈回头向简清一伸手,&ldqu;上菜单子呢?&rdqu;
简清在后厨小窗口前摸了摸,翻出写着&ldqu;椒麻鸡&rdqu;的那张,大略扫了一眼,递给简澈,&ldqu;喏,去吧,好好算,等会回来要考你算术的。&rdqu;
简澈扮了个鬼脸,&ldqu;别瞧不起人,我九九乘法都会背了。&rdqu;
刘小宝和娘亲还在房内说着话,刘家仆妇守在门前,看着和自家小少爷差不多大的孩童拿着一张草纸过来,正心里犯着嘀咕,就听简澈一张嘴报出来了他们今天点的饭食,末了总结,&ldqu;一共承惠七两十四文,茶水是我家店送您的。&rdqu;
小小一个孩童,看上去好似比旁的食肆里的掌柜还老道些。仆妇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简澈声音清脆,门内刘少夫人听了全程,此时扬声道,&ldqu;你手里那张纸头,拿来我看看。&rdqu;
单子上左右也没有什么秘密,简澈进门将上面全是涂涂画画的草纸呈给刘少夫人。刘小宝跳下椅子,站在简澈身边比了比个子,关注的却是别的事情,好奇问道,&ldqu;你有五岁吗?你家那个甜水居然不要钱?&rdqu;
他的声音天真稚嫩,不知疾苦,与简澈一比,衬得简家小童愈发稳重。
刘少夫人摇摇头,&ldqu;小宝。&rdqu;刘小宝老老实实退回来,手还忍不住捏着简澈衣袖,眼巴巴等着他回答。
简澈一拱手,诚恳答道,&ldqu;澈已五岁有余。夏日干热,阿姐便煮了汤水分发,马蹄枸杞水是今天进店客人都有的,自然不要钱。&rdqu;
刘少夫人垂眼扫了一眼草纸上墨黑痕迹,最上面写的椒麻鸡三字龙飞凤舞极为飘逸,下面列着他们今日点了的菜名,大多是简略写出名字,后面并无价格,也就是说,简家这个孩子是把所有菜的价格都记在了心里。
看看别人家孩子五岁已通算学,再看看自家孩子,刘少夫人不由得有些头疼,眼不见心不烦地命道,&ldqu;小宝,今日的功课再加一张大字。&rdqu;
刘小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只是等刘少夫人背过身去,他又高兴起来,小声围着简澈问这问那,随母亲离开时还扯了扯简澈衣袖,&ldqu;我也是五岁,阿澈,我明天来看你。&rdqu;
一行人离开,简澈忍不住撇了撇嘴。
小胖子真讨厌,允许他叫阿澈了吗?
一次雅间使用便要花一道菜的价格,能进雅间的贵客对如今的简氏酒楼来说还在少数,大多还是在大堂里叫两个菜吃的食客,也有寻僻静处的小商人,便去屏风后与人谈笑,说话间有些可惜,偌大酒楼,却是无一坛自家名酒,实在是愧对酒楼二字。
虽然每日各不相同的汤水滋味也不错,但生意场上,无酒总好像少了些什么。
简清刚将最后一只叫花鸡放进炉子,喊来阿菇记着时间,才空出手来去前堂转一圈,便被寻来的刘掌柜劈头扔下一堆抱怨来。
刘掌柜转述的理由,乍一听有些道理,仔细推敲却好像并非如此,简清忍不住笑起来,&ldqu;掌柜的若是馋酒,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rdqu;
刘掌柜摊开他带来的一小包干货茱萸果,脸上有些悻悻,&ldqu;还不是为你好,半点不领情,真是白瞎了我操心。不是为了酿酒,你要这做什么?这个季节,茱萸酱倒是多,你要干货,倒让我找了许久。&rdqu;
一颗茱萸满坛香,时下酿酒大多以茱萸入酒,特殊的风味悠远绵长,简清却没这个打算。
鲜茱萸果红润鲜亮,干茱萸果却是褐色干瘪,半点不起眼,简清在掌心拨了拨它们,笑道,&ldqu;我家酒楼雅间名号的鸡鱼肉三种都好理解,还有个火锅子,所需的调料便有茱萸一味,再过些时日,定让掌柜尝鲜。&rdqu;
&ldqu;火锅子&rdqu;那间雅间在酒楼修缮完毕后,刘掌柜是进去转过的。其他三间雅间里都是满壁的画,精美又不失有趣,只有这间的墙上空空一片,显得过于素净,光靠两盆品相一般的兰草装点。
本以为这名字是随便起的,不像另外三间雅间的名字是菜名,如今听简清口气,却是他想错了。
刘掌柜珍惜地折好纸包,推到简清面前,&ldqu;那老夫就等小娘子佳音了。&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