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六岁丧母,九岁丧父,在旁人手底下讨生活六年,早就学会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招数。
她不表现的柔顺,想必人们提起敬城公主的时候,都得惋惜兼摇头,“小娘子命不好,死得早。”
这年头死个皇帝都不算大事,不要说公主。
可惜她阿耶阿娘苦心孤诣为她取得乳名,希望她长乐安康,倒是没应验。
皇后叫那些女官来给她梳妆,她乖巧应下。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妆还没成,皇后就已经坐不住,安抚她几句便走了。
在她心里,赵羲姮这小娘子平白一张祸国妖姬的脸,却没心思也没手段,心善好说话的紧,最温软不过了,不足她过多费心力安抚。
今日虽是大喜,但高句丽同晋阳相距千里,要走走停停坐一路车马,装束倒是不隆重,只取吉庆就足够了。
不多时候,那些礼官和女官嬷嬷也静默退下。
红烛噼啪燃着,赵羲姮身体轻轻发抖,眼眶微红。
小桃心想她是怕的,于是握住她的手,“殿下,奴还是那句话,哪怕殿下去刀山火海,奴婢都陪着您。”
一阵风吹来,赵羲姮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小桃以为她是感动的,准备再述衷肠,却被赵羲姮一把推开。
赵羲姮拉紧了衣衫,快步往浴池里间钻,环佩清脆作响,“鬼他妈的冬天,冻死本宫了。不行,还得进去缓缓,赶紧把炉子烧起来。”
果然,刚洗完澡就不适合往外跑,她都快冻哭了。
小桃呆呆怔怔愣在原地,眼角还挂着泪,维持着拥抱的姿态。
鬼他妈的冬天
他妈的冬天
妈的冬天
的冬天
冬天
天
殿下讨厌冬天她是知道的,但这种悲情的时候,主仆不应该抱头痛哭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果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这几□□华宫里外人多,殿下一直装的娇娇软软,险些令她都忘了,他们殿下不同于一般的小娘子娇怯。
心理强大,且能屈能伸。
赵羲姮怕冷,阖宫上下都知道。顺和皇帝好面子,不会在几斤炭上计较,所以即便晋阳冬天连河都冻不上,赵羲姮宫里也烧着热炭。
今天人来人往的忙乱,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热气儿全都散了。
整个宫里折腾了一夜,第一缕阳光刺破阴霾的时候,两位公主的车辇已经出了皇宫正门,随之的是绵延数里的嫁妆。
与赵明心车辇里的欢快不同,赵羲姮辇车里的气氛带着从昭阳宫里出来的沉闷。
所有人都对赵羲姮的这桩婚事表示不满,甚至痛恨厌恶,尤其他们要跟着一同陪嫁去那样偏远寒冷的地方。
高句丽不过一介小国,物资短缺又野蛮,再想想赵羲姮原本的婚事,是陵城谢氏的嫡长子,又想想同日出嫁的赵明心嫁的是镇北王世子,她们就愈发显得不平了。
“知道的知道我是嫁人,不知道的以为我要上战场了。”赵羲姮咬着栗子糕,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调笑她们。
“笑一笑,别这么严肃嘛,等到了下一个官驿,我许你们出去玩儿。”
赵羲姮这么好,所有人都没笑出来,反倒是哭了,她们扯着袖子盖着脸,左右已经离了皇宫,也不怕说出来的话大逆不道被砍头。
“都是一群白眼狼,怎么能送殿下去和亲呢?”
“高句丽极北,一年里大半年都是冬季,殿下一向怕冷。”
“先帝只有殿下这一个孩子。”
“高句丽皇帝已经五十九了。”
“若是先帝还在,想必兵马都过了平壤,将高句丽踏平了。”
提起阿耶,赵羲姮脸上笑意也淡了淡,默默塞了满口栗子糕。
是啊,若是她阿耶在,不要说小小的高句丽,就算是鲜卑,也让他们的使臣站着进来横着出去。但是阿耶不在了嘛……
她眼眶红了红,往已经塞得很鼓的腮帮子里又放了块儿栗子糕,然后拼命灌水。
宫女们停了哭疑惑看向她,赵羲姮摇摇头,满不在乎道,“吃快了,噎得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