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彧的面色有些古怪目光复杂地看着林不羡。
曾几何时他是多么讨厌眼前这个人?
其实,林不彧和林不羡之间根本没什么过节,甚至可以说林不羡对待同宗的兄弟姊妹是极好的从未有过宗门嫡女的架子。
林不彧讨厌林不羡,归根结底是出自嫉妒,年少懵懂时的那种羡慕经年累月转化成的嫉妒,往往都是弥久不散的。
怪只怪林不羡除了以女子身份接掌家业,抛头露面外林不彧根本找不到一丝攻讦她的理由,这种嫉妒便愈发深入骨髓。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能光明正大戳痛林不羡的事情下嫁给了一个乞丐。
为此林不彧沾沾自喜了好久,只是当他付诸行动的时候,不仅没有从林不羡那里看到自己幻想中的情绪,反而激起了林不羡对那个乞丐夫婿的维护更不惜与自己针锋相对。
那一刻林不彧觉得索然无味。
再加上他也长大了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知道自己区区旁支第三子的身份,不宜与宗门掌权人彻底闹翻,权衡之下只好带着礼物到京城去跑腿。
“真是……世事无常。”林不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自觉失言后他别开了眼,林不羡眼中的愕然稍纵即逝,体贴地转移了话题问道:“三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没有?”
林不彧想了想如实答道:“我这人朋友多看不惯我的人也不少。但……”
“三哥但说无妨,小妹有分寸。”林不羡从林不彧的脸上读到了忌惮,主动说道。
“但是,那些人虽然看不惯我,却也没到不顾一切也要让我付出代价的程度,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或许哪天我落魄了,少不了他们的落井下石,但这些人对咱们林家还是有些忌惮的,强出头的事情他们不敢做。这次的事情很奇怪,那个凶手的身手奇佳……突然从路边蹿出来,我的那几个侍从都还没反应过来,我也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腿……就断了。”
林不彧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发出声音,似如鲠在喉,林不羡看得出,林不彧没有把话说完。
若是换做平时,林不羡大概会选择适可而止,但今时不同往日,外头的世道正值多事之秋,林府的处境同样不容乐观。
既然自己选择了和林不彧暂时结盟,有些事情便不能再含糊。
林不羡沉吟片刻,思索着要用怎样的措辞提出自己的要求,与林不彧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林不羡知道眼前的这位三哥,不仅是吃软不吃硬,就算是软言软语也要正对了他的脾气,否则翻脸只在顷刻之间。
林不羡轻叹一声,说道:“三哥,小妹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对方警告的意味太明显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动作,若是三哥不嫌弃,不妨将凶手的体貌特征,或者有没有放下什么话,说出来。咱们也好想个妥善的对策,若不根除这个祸患,你我都难以安心。”
林不彧思索片刻,愈发感到后怕。又见林不羡一脸认真,全无轻笑之意,心里总算好过了些。
“有件事,我觉得丢脸就一直没说,还对那日跟着的几个人也下了封口令。”
“是什么?”林不羡挑了挑眉。
林不彧的手指在茶盏上摩挲了几下,火热的触感透过手指传到心底,又是长长的一阵沉默后,林不彧说道:“那个凶手,是个女人。”
这下就连林不羡也被惊愕到说不出话来了。
女人?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燕国的女人鲜有抛头露面者,而且除非家中无人,女子上街都要家人或者家仆陪同才行,更别说能有林不彧所描述的那种身手了。
蓦地,林不羡心头一跳,若说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女人的话……除了云安林不羡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难道是云安“记仇”见自己被林不彧欺负,所以给自己报仇吗?
很快,林不羡便否决了这一猜测,首先时间上就对不上,而且就算云安在洛城,林不羡也相信云安的磊落,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不是云安……那实在是太离奇了。
林不羡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林不彧的身上:莫非是惹上了什么桃花债?
林不彧似乎看穿了林不羡的心思,摆手道:“事情绝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我倒是听朋友说……民间有些见不得人的行会,会豢养一些孤女,自幼培养,把这些女子培养成杀手,混迹到风月场所伺机铲除目标。”
“杀手?”林不羡皱起眉头,突然联系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赵金之死。
陆状曾告诉林不羡:他私下里询问过杜仲和胡黎两位名捕的看法,他们说杀死赵金的人出手干净利落,很有可能是职业杀手所为。
……
“……三哥这段时间还是好好在府内修养吧,既然对方有如此身手却并未行害命之事,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但愿吧。”
“三哥好好休息,小妹先告辞了。”
“唉!你说的那件事?”
“三哥放心,待时机成熟,三哥只需见机行事即可。”
……
坐在回南林府的马车上,林不羡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在刚刚,林不羡将赵金之死和林不彧被打断腿的这两件事结合到了一起,推测出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可能。
虽然林不羡竭力克制没有在林不彧面前露出端倪,上了马车的林不羡却几近脱力,险些瘫倒在车厢里,额上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上次,胡黎和杜仲两位名捕说过:赵金之死绝非偶然,他们调查过赵金的过往,凭借往日办案的经验断定,赵金的地位不足以到让人雇凶谋害的程度,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凶手想要借此打击林府,要么……就该从林府的这位赘婿身上探寻缘由。
这次,林不彧身怀数件珍宝也只是被人打断了腿,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呢?无非是让林不彧行动不便,无法上京。
而林不彧上京的目的是什么?从宁王的手里赎回云安的传家宝剑!
如果单纯的一件事还能用巧合来解释,那这一件呢?!两件事情的矛头都暗中指向了云安。
林不羡不觉攥紧了秀拳,心如浮萍,无依无傍,浮浮沉沉。
难道说……云安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已经被某些人暗中盯上了。
林不羡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若真是如此……云安这次上京,岂不是羊入虎口?
自己该阻止她的,即便她是为了自己着想,愿意走这一趟,可自己已然猜到了她的身世,又怎么能让她涉险?
“林福,把马车赶快一些!”
“是,小姐!”
烦躁之下,林不羡破天荒地吼了一句,她只是想早点回去,好好想想对策,心中亦是一片茫然,京城距此不下千里,就算自己回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
另一头,一队身着鳞甲,手持长矛的侍卫迈着整齐的步子,出现在了京城的某条街道上。
鞋底踏在积雪上的“咯吱”声,以及铠甲碰撞的声音异常整齐,街边茶楼的二楼雅间里,窗户突然被推开了,似有什么人从里面向外望了一眼,又匆匆关上的窗。
侍卫们停在茶楼前,得益于这场大雪,街上的行人并不多,零星的几名百姓看到了这么多官兵,也忙低下头,匆匆行路。
被官兵一路护着的一顶软轿停在了茶楼门口,轿梁压低,门帘掀开,一位青年男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披银色大氅,将衣服尽数裹在里面,头戴白玉冠,横插着一根白璧无瑕的发簪,由发冠两侧垂下两条暗黄色的丝绶,那对丝绶极长,顺着耳际一直垂到胸口。
男子的唇边留着一抹胡须,下了轿子后便负手而立,任凭鹅毛大雪飘在他的身上。
一名侍卫躬身立在男子身边,低声道:“殿下,就在这里,小的亲眼瞧见的。遵从殿下的命令,并未惊扰,立刻就去禀报了。”
男子点了点头,这才迈开步子向内走去。
此人是谁?正是当今圣上的嫡亲侄子,破例被赏了一字亲王的宁王高怀。
太子薨逝,皇亲国戚皆奉旨入京吊唁,宁王刚从内廷出来,今日晨起便入宫面圣,叔侄二人聊了大半日。
皇帝痛失爱子,悲痛不可自持,又因朝廷一下子没了储君,他再看哪个皇子都觉得他们意图不纯,根本没有因为太子的薨逝而悲伤,心里高兴的紧,偏偏要到自己的面前惺惺作态。
便下旨不见任何人,却又悲伤难释,便想起了自己兄长的遗孤:宁王高怀来,想从这个亲侄子的身上寻求一份亲情慰藉。
宁王的父亲靖王,虽然从某种角度讲是被皇帝给逼死的,但也不知道这些年宁王高怀做了怎样的运筹,不仅破例袭承了一字王,还赢得了皇帝的诸多宠爱,皇帝对他不仅没有芥蒂,反而时常召见。
在燕国,即便是王爷之位也非永固,随着皇朝的更迭,诸多王爷的封号也会随之改变,以辨别亲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