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肆接过来,就着月光仔细端详许久,而后小心翼翼揣进衣襟:“就晓得韩城哥哥说话算话,这牙我回头拴了绳挂在脖子上,长命百岁就指望它了!”她讲话向来没谱,韩城也不当真,又忍不住被她的神态逗笑:“你来营地,将军没训你?”
“自然要训的。”荀肆手指捏在自己的耳垂上假意用力:“耳朵要揪掉了。”
“将军舍不得。”韩城即便这样说,仍朝前迈了一步仔细打量她的耳垂,月光下羊脂玉一样的肌肤,令他喉咙一紧,咳了一声朝后退了退:“将军没下狠手。”
…
“开饭啦!”定西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是在唤荀肆用饭。荀肆应了声诶,拍了拍衣襟:“多谢韩城哥哥的狼牙,明儿靶场见!”扔下这句走了,来一阵风去一阵风,匆匆又匆匆。
荀肆年十七,在西北这地界,十七的姑娘脖子上该吊着一个娃娃了。荀肆却玩心甚重,姻亲大事不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在西北的黄沙上戈壁上胡杨林上黄河上,再早几年,偷来一身铠甲混在大头兵里要上阵杀敌,被荀良揪着脖领子扔回将军府,要她与三个姐姐学绣花。荀肆哪里肯?夜里摸黑骑马追了出去,十三四岁的姑娘,身子还未长开,愣是趁着月光在荒原中追了一百里,远处闪着的绿眼睛蓝眼睛要将她生吞活剥,她倒是不怕,踢着马肚子片刻不歇。也算命大,背上的弓箭未射出一根,好端端活到天亮,笑盈盈站在了荀良面前。荀良长叹一声,心内怜惜,上前拍了拍这个小人儿,带她奔了泾州。
过往之事按下不表。
头顶的圆月有几分清冷风骨,荀肆将那狼牙举过头顶对着月亮瞧。那牙许是被盘磨久了,温润细腻,月亮之下散着柔光。翻来覆去的把玩,又想起那英勇无畏的少年郎韩城,心中不免欢喜。
“肆儿小姐。”定西在身后鬼鬼祟祟唤她,而后凑到她身旁。“你可知朝廷来的何人?”
“何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呗。”
定西看她这般玩闹,忙将一根手指立在唇边:“嘘,可不能瞎说。听说这次来的是当朝丞相。”
“?”荀肆眉头一皱,丞相?倒是稀奇,陇原这地界天高皇帝远,朝廷上除了早些年的穆家军,并未派来过什么大人物。丞相,官职略高了些。“所为何事?”
“前几日听大将军叨念几句,说是要选个荀家的女儿进宫做继后。”
“选谁?”
“大将军问过叁儿小姐,叁儿小姐愿意。”荀家有四女,大将军不拘小节,起名之时按数字依次排下来,长女名荀壹,次女名荀迩,三女荀叁,幺女荀肆。到了荀肆,出生之时小耗子一样,病弱弱一个婴孩。一位老者说这样的婴孩要抱出去撞名字,老天爷赐乳名好养活。于是荀大将军将刚出生的荀肆包裹严实出了门,还未迈出大门,便看到荒凉的西北边陲小镇上,将军府前的石狮边,冒出孤零零一朵娇嫩小花,荀大将军红了眼,讷讷一声小花,荀肆的小手从包被之中探出来,碰到荀良粗糙的手上,自此这个小人儿便住在了荀良的心尖儿上。
“三姐好。三姐生的美,又通琴棋书画,在后宫不输。”荀肆煞有介事点点头,转眼面上又覆了愁思:“三姐进了宫,日后相见便难了。好在她心甘情愿。”
定西糙汉子一个,打小四处漂泊,自是不懂荀肆这没来由的神伤,嘿嘿一笑:“做皇后多气派!做了皇后,咱们在上头也有人照拂。旁的不说,这朝廷的军粮每年都会多分一成。”
倒是有几分道理,荀肆点点头,学阿爹迈着四方步进了营帐,倒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