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角响不停,尤恩冉一次次掐断。
三次不接后,艾静也不打了,发来两条信息:
【反正你也知道我不会跟你道歉,你爱气就气吧,我无所谓。】
【你新对象,就那个姓贾的胖子,被人带到丽云宾馆的后院去了,回头把人打残了别怪我没跟你说,就这样。】
尤恩冉眼皮微微跳了下。
永远都是这样,事不关己就冷眼旁观。
这就是艾静,除魏星之外,她唯二的朋友。
尤恩冉初中最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并不好。事实上,就连整个小学阶段,她也是学校里被排挤、被孤立的对象。只不过到了初中,所经历的一切开始升级,小学反倒被衬托得无限美好了。
后来她转学到了罗兴街的十三中,全市最差的初中,好笑的是,一条街外就是六中这所最好的公办高中。
当时尤志宏是这么说的:“以后的路你自己走,我不管你,有本事你就从十三中考到六中去,没本事你就在井底下趴着,也别指望将来我送你出国,没戏,尤恩冉我告诉你没戏,你太叫我失望了!”
她的父亲,把她一个人流放到了这里。
早年这片是个工业区,鱼龙混杂,打工仔们聚集于此安居乐业,地痞流氓为了混口饭吃也在这里安营扎寨,政府开发后,周边都建起高楼大厦,唯有以罗兴街为中心的东西数条老街由于拆迁补偿迟迟谈不拢,一直未能开发。
初中分片划区,老街出生的孩子全部划到十三中,有人孜孜求学想要出人头地,有人不学无术整日坐吃等死,大环境污染,校风极差。逃学打架,抽烟纹身,恋爱播种致使女生怀孕被学校劝退,都不算新鲜。
十三岁的尤恩冉身材抽条,不再只是拥有一副姣好皮相,盈盈惹眼的姿容剥夺了她低调的权利。
历史课上,学习中国近现代史,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女教师扎着朴素的马尾辫,脸庞青涩,怯声怯气地管不住纪律。
她忍气吞声地环视一周,坐在新班级里正忍受笔尖不断戳自己后背的尤恩冉,无意中和她的视线碰到一起。
“落后就要挨打,强军才能安.邦。”她的总结毫无力度,但却在尤恩冉压抑的忍耐中播下一颗火种。
适者生存,她忍够了。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为了不再重复转学前的黑暗,尤恩冉在十三中不要命地逞凶斗狠。反正世界从此只剩她一个人,从前所有束缚她的顾忌都被她一一踩碎在脚下,她什么都没有,也不在乎是死是活。
艾静就是这时候走进她的生活。
十三中的大姐头,背靠父荫,在罗兴街横着走,在十三中更是无人敢惹。不想被视为异类的有效途径就是成为同类,尤恩冉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机会,与艾静成为朋友。
她是她考进六中前的庇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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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云宾馆距离尤恩冉的小区步行只需一刻钟,她跑出门,赶上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人,立刻开门钻进车内。
司机嫌路程短,叽叽歪歪一通。
比起成人,孩子的恶同样不可理喻,他们攻击谁,有时并不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
可笑的是,绝大多数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也在参与霸凌。那些无视贾田博被羞辱的人,那些座位被安排在贾田博身边怨声载道的人,哪一个不是助虐者。
她不后悔帮他解围,但她没用对方式。她以为能够给他一点尊严,结果到头来却给他招惹了祸端。
艾静既然说会被打残,说明找上他的人不是六中的,六中的学生没这个胆。
灯光在她转向车窗的眼睛里飞逝,转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背着一个圆筒的训练包,似乎是撞见她上了车,顿住脚,站在灌木内侧的人行道,目光随着计程车行驶的方向移动,注视着她所坐的这辆车。
尤恩冉因贾田博而烦躁的心绪被喊停。
这么晚了,他在学校附近徘徊什么。她不甚关心地想。
魏星没明说具体和他说了什么,她也没问。她们之间始终保有私人空间、不互相打探秘密但又能彼此理解的这份默契,令她感到舒适且自由。
她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但知道不是表白,确实心里暗松口气。
尽管不想承认,可有些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颓唐的青春里,肖现始终是不一样的。
那可是她唯一主动追过的人,当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