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刀医师满脸疲态,他对徐行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徐行吞咽口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抿了抿唇,紧张地问:“什,什么准备?”
医生叹气:“别看他腿上打了石膏,其实没什么大碍,没骨折,主要是这里。”
他点点脑袋。
随着他的动作,徐行觉得自己额角下青筋跳。
医生说:“他磕到了脑袋,现场流了不少血,再晚一点送来医院的话人估计就没了。现在人虽然是抢救回来了,但是一些脑损伤是不可避免的,智力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不过这都是有概率的。”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醒来了再看看,手术全麻,估计要等6个小时他才会醒。”
医生离开房间后,徐行收到了陆怀瑾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是天亮后会带一些生活用品过去,同时希望徐行暂时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挂断电话,天色已熹微,徐行搬了把椅子坐下,熬了一宿的他终于将脊背弯下。
平时总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安静地躺在一旁,那张总是讽刺自己的薄唇紧闭,再也说不出什么让自己火大的话。双手则放在身侧,修长的五指上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丝丝血气弥漫过来。
徐行从眼皮下撇见那抹红色,微微颤了颤睫毛,还是闭上了眼。
*
心里装着事,徐行一直没睡着,处在清醒和迷糊中间。
醒来了看看陆怀瑾,帮他拉拉被子,睡着时也小心翼翼地趴在病床边缘,生怕自己压到他。
终于天色大白,阳光刺目得人毫无睡意,徐行这才睁开眼。
直起腰来,只觉得浑身酸痛,膝盖骨甚至“咯噔”响了一声,像是有人用锤子把全身的骨头敲了一遍似的,濒临破碎,被压在脸上充当枕头的双手也酸胀酥麻。
陆怀瑾还没醒,而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下午13:00,已经超过了医生说的六个小时。
他将手伸到陆怀瑾鼻下,指腹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悬着的心依旧放不下。
林珞珈拎着保温桶走进来:“醒了?过来吃点饭,都下午了。”
徐行摇头:“我不饿。”
“过来吃。”林珞珈不容置喙道,“人是铁饭是钢,你自己饿坏了怎么办?给我过来。”
实在拗不过,徐行坐过去端了碗米饭,心思完全在某人身上挂念着,用筷子挑着几粒米,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林珞珈说:“怀瑾现在的情况我和你爸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但医生已经尽力了,剩下只能听天由命了,看怀瑾自己的造化。”
“嗯。”徐行垂下眼眸,淡声回答。
林珞珈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肉:“怀瑾公司那边你联系了吗?”
“嗯。”
“怎么跟你说?”
“嗯。”
“怎么说的?”
“嗯。”
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林珞珈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臭蛋啊,想什么呢?”
“什么?”徐行抬起头。
林珞珈反问:“想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紧接着,她又问:“……还离婚吗?”
徐行沉默了,筷子戳着米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脸上带了苦笑:“这还怎么离啊?陆怀瑾醒都醒不了,腿也瘸了,还怎么去民政局?脑子怕不是也要坏掉了,这样状况签下的离婚协议书奏效吗?可别到时候说我骗离婚……”
他说了一长串,语气也故作轻松,但个中苦涩只有自己才能懂。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清醒的脑子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像被灌入一碗浆糊,踌躇,犹豫,纠结。
明明只是要选择“离”或“不离”这样简单的选项,但脑子不跟心走,心理又不遵从思想,他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拿出个主意。
筷子戳了戳米饭,徐行眼睫轻颤,犹犹豫豫地说:“如果,如果他能醒的话,人也没傻的话……我可以,可以考虑对再他好一点,不吵架也不打架了,之前那些事也一笔勾销。啊不过,大前提是,是他以后不能再提那个什么白月光Louis,不然都免谈。”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避开了这个问题。
林珞珈叹了口气,她是看着徐行和陆怀瑾长大的,但却看不透这两个孩子的心思,一丝一毫都无。
“行吧。”她又摸了摸徐行的脑袋,“你自己拿主意,妈妈不干涉你们。”
勉强吃了些东西后,徐行去病房拿药。
医院永远人满为患,他站在队伍中,垂头看着地板横纵交错的缝隙,还在思考刚刚和母亲的谈话。
不是没想过“离不离婚”这个简单的问题,也只是要选择“离”或“不离”这样简单的选项。
但脑子不跟心走,心理又不遵从思想,他想了,斗争了一个晚上,也没拿出个主意,一直到现在,本人都不知道本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甚至是本来大脑很清醒,但只要往这个问题上稍微一靠,就像被灌入了一盆浆糊,变得踌躇,犹豫,纠结。
此时此刻徐行就这样的感觉,觉得眼前的地板缝都弯曲了起来。
算了算了,脑壳痛,先不想了,等陆怀瑾醒了再说吧,他只要不提Louis就都好说,这个得说明白了,不能提Louis,不能提Louis,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带着近一箱子的药,徐行心事重重地往高级病房区走。这边人少,没有下面几层那般嘈杂,房间隔音效果也好,只有走廊间轻轻的脚步声。
只不过,远远地还是听到走廊那头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那边怎么回事啊?这么吵。”一小名护士小声问同事。
另一名护士说:“还能怎么回事,就昨晚车祸住院的那个病人你记得不?就是长得特别帅的那个。”
“哦哦我记得,他男朋友也特别帅,好像还是个混血呢!蓝眼睛冷白皮可太好看了!昨天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哎别提了,我都心疼他男朋友。车祸那个醒了,醒来后二话不说,吵着闹着要去找‘他’。”
“他?”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他’肯定不是他男朋友,如果是他男朋友肯定喊名字啊,不至于醒好一会儿了只会喊他他他的。”
“啧,外面养的情人?这什么现世渣……”
这名护士的话还没说完,身边掠过一阵风,回神过来时只看到身边散落了满地的药品,和前方一个正奋力奔跑着的欣长脆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