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陆昭欲言又止，莫云卿回头，只见他微微笑着，没再说什么。　　　　小兵讲了些军中的事情，并带来了宇文境的邀约，等一切交代完毕，已经不见了陆昭的身影。　　　　预想中的战役一直没来，幽州城如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乞巧节。这是莫云卿第二次转幽州城，第一次，是三年前那场大战过后，而今，幽州褪去了灰色的记忆，乞巧节当天，其繁华程度与燕王都不遑多让。　　　　“殿下。”绕过街角，莫云卿摆出来一个请的手势，宇文境没有客气，走在前面，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忽而，他顿住脚步，视线转向街角的一家医馆：“你在看什么？”　　　　三年的时间，岁月没有让孙氏变得沧桑，反而像一颗明珠，越是沉淀，越发有韵味，她坐在堂前，静静地，如一敛清泉。莫云卿转身轻笑：“殿下，三年前，臣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妇人在这里给伤兵诊治。那时父亲还在，下令让城中百姓撤离，这家医馆的女主人说要在这里守住丈夫的头七而不愿离开，如今臣又看到她了。”　　　　“青青，”他轻唤，“你总是让人意外。”就像曾经，忽然闯进我的世界，又突然离开……　　　　莫云卿没有接话，又听宇文境叹了口气：“王都的情况有变，我要回去了。”　　　　“臣，会替殿下守住幽州。”　　　　就在鞭炮声中，乞巧节的活动正式开始，看台上摆了瓜果，也摆了绣桩，姑娘们每人都会上去绣几针，取吉利之意。莫云卿站在远处看了看，又想起了陆昭说的话，若是没有战争，幽州的百姓才能快乐地过着这样的节日。　　　　“殿下，”她顿了顿，转头，“如果是殿下，这场仗还会继续吗？”　　　　“我不知道，”宇文境望着莫云卿的眼睛，带着丝复杂的味道，“是那个人找你做说客吗？”　　　　莫云卿没有回答，她看见宇文境低头：“按理说，若是止战，不仅可以解决国库亏空的问题，也可以拿到陈国许的好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利大于弊的事情。”　　　　“可是……我却自私地不想。”他抬眸，带了一丝坏笑，“青青，怎么办，我好像快要失去你了，我有些嫉妒啊。”　　　　宇文境一番话，让莫云卿有些无措，她捏了捏手心，没有回应。直到远处叫喊声传来，才让这份感觉淡化。　　　　“马贼，马贼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中惊慌起来。　　　　幽州城常年受马贼骚扰，莫云卿是知道的，但自大军压境，从未见过马贼不安分。容不得她多想，宇文境人在幽州，不管是为了自己、莫家、还是燕国，都不能出事。她站定，抱拳道：“殿下，臣送您回去。”　　　　“你会去吧？”他偏头看过来，眸子里带着莫云卿从未见过的神色，仅是一瞬，莫云卿回道：“臣为国而战，为民而战，很多时候，臣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但若是连帮百姓除马贼也做不到，臣无颜面对圣颜。”　　　　“青青，”宇文境叹了口气，眼中染上一丝无奈，“那批马贼，是本殿安排的。”　　　　“殿下？！”　　　　莫云卿自然好奇，宇文境这个太子，看似中庸，可是她清楚，很多人和事都不似表面所见。他受命前来幽州，不过几日，又要回到王都，可是在临行前，又特意安排一波马贼来扰乱幽州，她实在猜测不透，这是为什么。　　　　“青青，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是被父王派来幽州彻查军饷一案的，但我无论查不查，都是死局。”他说的云淡风轻，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其中争斗心酸，又有几人知，就像他当年在定州一般，他是去视察，也是去逃亡。稍稍哽咽，他继续说道：“军饷一案，牵扯势力太多，我若贸然行事，势必会招惹世家势力，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猛于虎的世家家族。”　　　　这个莫云卿可以理解，在她看来，宇文境前来幽州，除了带了军饷，几近无所事事。陆昭也提起过燕国的毒瘤，只是她没想到，燕国的毒瘤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身份尊贵如宇文境，也不敢轻易插手。　　　　“那这马贼，又与此事有何干系？”　　　　宇文境轻笑：“太子前往幽州遇到马贼，为保护百姓与之争斗，伤。”　　　　没等莫云卿反应，他继续道：“青青，王都情况有变，我必须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他说了朝中局势，说了世家势力，他说他回不去了。这是何等的悲哀，哪怕是回王都，竟也需要找一个理由。燕王果然偏心，可是对于莫云卿而言，宇文境不能输，自多年前在宫中相见，甚至更远的从前，莫家就已经和他的命运紧紧相连。　　　　“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宇文境笑着，“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夫。”　　　　“臣不会让殿下涉嫌，哪怕只是做戏。”　　　　“青青，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莫云卿不敢抬头，她怕看到那双眼睛，不想让宇文境出事，有很多原因。于情，他们曾在定州有过一段时光，他是周止，是那个会护着自己、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年；于理，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是太子，是莫家追随的人，她没有理由不帮他。心中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却变得支支吾吾：“我……”　　　　“好了，不难为你，你若想跟着，便去吧。”打眼工夫，宇文境又恢复了往日模样，仿若刚刚说着温柔话语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是太子啊，是这个大燕国尽管不受重视，仍旧顽强活下来的太子，是那个勾心斗角算计良多的人，而面对这样一个人，她竟然会产生丝丝同情，事后连自己也想笑。　　　　几乎不用整装便可以发兵，到了此时，才好笑，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宇文境算计得很好，她什么都不用做，唯一需要的就是确保他的安全。　　　　就在慌乱过后，远道而来的太子殿下亲自领兵征讨马贼，身边跟着的，是那个在战场上初露锋芒的少将军。在百姓的欢呼声中，一行人出了城，往城西的小树林走去。　　　　本来也是做戏，不用太多耽搁，但莫云卿还是谨慎吩咐道：“此行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保护太子殿下。”　　　　众士兵得令。　　　　午后的林间，光影斑驳，偶有几声蝉鸣，让人变得慵懒起来。离“马贼”的距离渐近，却也脱不掉这份慵懒，莫云卿想，若此刻不是做戏，她大概可以在林间酌一壶小酒，然后靠在树上相约周公。　　　　“好棋，太子的这盘棋就和太子一般精彩。”陈王撂下手中的棋子，靠在桌边道，“不下了，不下了，再下去还是解不开。”　　　　陆昭随意放下捏着棋子的手指，轻笑道：“昭同样看不懂陈王的路数。”　　　　陈王好笑：“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暗话。燕国许了太子哪些好处，陈国可以双倍奉上，本王执政期间，甘愿开放十年通商，并承诺但凡宁国商队，皆减少税收。”　　　　“钱是赚不完的，”陆昭缀了口茶，桃花眼微勾，艳丽顿显，“那么多一点与少一点，对于昭而言，并无差别，不是吗？”　　　　“也是，”陈王顿了顿，继续道，“对于太子，这些不过是死物罢了，但若本王再加一样呢？”　　　　陆昭漫不经心，茶杯一放，噙着笑看向对面：“比如呢？”　　　　“比如某样活物，”陈王看着陆昭的表情变化，缓缓而道，“本王知道太子年少时在燕国，想必会对某些人某些事有着特殊的情怀。算起来，陈国对于太子而言，或许更适合了。”　　　　“此话怎讲？”陆昭挑眉，又听陈王陈述道，“若是本王抓了燕国太子，并愿意将此人交给太子处置呢？”　　　　陆昭没说话，他其实清楚，燕国太子目前的尴尬处境，陈王一手算盘打得叮当响。如果是陈国拿了他，不一定能换得想要的东西，反而惹得一身骚，但若是交到自己手中，发生了什么，可以推到宁国身上。他其实不担心宇文境，但是，若是宇文境出事，莫云卿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尽管内心有了看法，他还是表现得淡然。　　　　“不急，”陈王轻笑，“太子可以好好想想，本王随时恭候。”　　　　陆昭起身，行了一礼：“如此，昭便告辞了。”　　　　出了营帐，全叔便上前禀告了宇文境带兵剿马贼的消息。陆昭点头，没有漏出破绽来。宇文境又不是傻子，怎会如此轻易入套，陈王的话半真半假，只能信一半。　　　　这边，围剿的队伍很快就碰到了目标，争斗中，莫云卿渐渐发觉不对劲，如果是宇文境找来的人，应该不会下狠手，但面前这堆人，除去宇文境，对其他人各个都是狠手。　　　　她艰难推开身前的剑，不动声色靠向宇文境，两人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的眼色中看出了危险：“殿下，臣替您守着，您先离开。”　　　　“青青，你……”　　　　“没时间了，殿下。”说话间莫云卿又推开了一人，顾不得解释其他，只能拉着宇文境上马，一拍马背，“臣带您离开。”　　　　身后的人猛力在追，却没有人拔箭，这让莫云卿更加肯定他们不想伤害宇文境，只纵马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