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我要控制自己,不生气,不暴躁。
保持美好,专注呼吸。
嗯。
呼——吸——
呼——好冷——吸——
呼——好冷!为什么这么冷!——吸——
呼——这什么鬼地方啊?冻死人了!
冷萤的每日清晨冥想,再次没两秒钟就开始走神。
她悄悄睁开条缝,偷睨了眼旁边的柳“大师”。见她老人家已然入定入得宛如无我之境,肩膀一垮,刚才被迫挺直的背脊,偷偷弯下一半。
“坐直。”闭着眼的“大师”对她了如指掌。
“哦……”冷萤拖拖拉拉应声,极其敷衍地直了下腰杆,眼睛开始四处乱瞟。
十一月中旬的燕城,荒山野岭上的农家小院里,一颗歪脖子花树下面,母女俩坐在棉垫子上冥想打坐。
七天了,断网断电,断社交。肉不给吃,可乐不给喝,餐餐清汤寡水。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最要命的是一整天都要按时打坐、冥想。
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折磨自己的亲闺女。
亏您老人家找得到这种地方!
冷萤忍着寒风刮脸,心里嘀嘀咕咕。幽怨之情迎上眉梢,让原本就生无可恋的脸,更加忧郁。风呼呼刮着,她早被吹了个透心凉,上下牙齿更是拼命想碰瓷对方。
刚才确实不应该嘴硬说不冷的。
她斜睨了眼柳“大师”,在“立刻回屋拿外套”跟“说话算话顶天立地”之间疯狂撕扯。
扯了五秒,败给寒风,刚要挪动盘着的左腿,闭着眼睛的柳“大师”又开口了——
“不准动。”
“……”冷萤僵住,眉头一皱,口气又冲又怂:“我冷!”
“大师”像没听见一样,静了几秒钟,以一种极其淡然地口吻问她:“不是不冷么?”
冷萤:“……”
柳“大师”又说:“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由因生果,因果历然。”
又来了!冷萤一阵烦躁,闷不吭声。
柳“大师”不放过她:“贪、嗔、痴,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唯戒、定、慧可降。定当——”
“妈!”冷萤捂住耳朵,灵魂出窍。一个搞逻辑学的,为了逼疯自己闺女,连佛学大师都装上了!
柳“大师”缓缓睁开眼睛,侧身看过来。
冷萤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来自亲妈那双鹰眼的逼视。不怒自威,加上柳女士颧骨有点高,看着确实吓人。
“干、干嘛这么看我?”
柳宁不说话,继续用眼神传达心意。那心意也非常明显,怒气中带着失望,失望中又夹杂着一丝无奈,往返几个回合后,最后全都化成了浓浓的担忧。
正是这份担忧,让冷萤败下阵来。
她挠挠头,憋了半天,才从嘴里发出一声含含糊糊的蚊子叫:“我错了还不行吗?”
柳宁没说话,盯着女儿泛红的鼻尖半晌,叹了口气。拿起一旁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毯子,展开往她身上披。毯子大小正好,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到底不舍得让她着凉。瞅见女儿被风刮乱的头发,还顺手理了理。跟着又搓搓手心,趁着热劲儿,贴到了她的脸颊跟耳朵上。
冷萤是个顺毛驴,被妈妈这几下爱的抚慰弄得没了脾气。人被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看上去非常无害。
柳宁看了一会儿,又叹气。不过终于肯在治了亲闺女七天六夜之后,进入正题了。
她口吻难以置信,一字一句,异常沉重:“不锈钢水杯砸到人家头上?俄、法、德、英,四种语言混合进行人身攻击?被强制退出项目返送回国之后,仍然不知悔改,宁可在回家呆着,也坚决不认错?”
冷萤眉头拧成个疙瘩,一提起这个,感觉心里的火苗几乎又要被引燃了。她偷偷深吸口气,尽量控制着语气:“我没有不认错。我是说等死老头先道歉之后,我才会跟他说对不起。”
柳宁一脸不认同地摇头。
冷萤憋了会儿,还是破功,怒道:“是他骂我们黄猴子,我才扔他的!整天阴阳怪气不说人话!我忍他两年多了!而且,我也没一开始就动手啊!我说上到你们自觉高人一等的基督宗教三大支,下到那些血粼粼的强盗侵略史,想辩什么随便挑。结果他倒好,两句都没辩过,就开始胡搅蛮缠说听不懂我的英文!我说那好办,既然你听不懂英语,我换别的来总行吧。”
柳宁叹气。
冷萤裹紧身上的毯子,气呼呼地继续:“我受点气就算了,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贼胆,还妄想把我们踢出去!也不想想要是没了咱们,他们一帮废物能干成什么事!都什么时代了,还以为自己是洋大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