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路沿着西湖,蜿蜒曲奇,路的两旁梧桐婀娜有姿。有梧桐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有一股文艺气息。马路靠山的一侧,各式酒店餐厅,咖啡馆,快餐店,和园林故址,古塔锺楼交相辉映。有人很喜欢这种法式浪漫与中式古典的交融。单着眼于一貌,还真是处处是景,暮暮为画。这样的西湖就像一位现代的杭州姑娘,活泼可爱,又温婉淑娴。非常符合当代的口味。 但秀立可不这么认为。他心中的西湖应该是山清秀鸣古刹森,湖光平色花莲高,蓬船拨光长堤晚,断桥映月残雪深。这个惹无数文人骚客,留千古绝唱之诗词的地方,站着一位戴着墨镜,穿着滑板鞋的苏东坡遥遥望着一位拿着自拍杆,搂着小蛮和樊素的白居易到处留影。那景象,秀立不忍多想,难受至极。所以他对西湖是失望的,是怀着怨念,但又不得不来的复杂情绪而来的。 西湖之美,已美不在水,美不在山,美不在人,美不在今,她的美只在过往的那份怀念中,那一个个的故事里。 秀立带着露晓来到西湖后,并没有答应露晓的祈求,而带她去西湖的各处名胜看看。这让露晓很生气,也很失望。但秀立就是为了她那失望的表情,而更加笃定了不能带她去的信念。因为至少她的这份失望中还怀着对西湖美好的憧憬。有些时候,失望才是最美好的惦念,最美好的回忆。了却了失望只会彻底心灰。 秀立他们是周五的晚上,从虹桥出发到达杭州东后,打车到西湖的北山饭店的。在饭店里吃完晚餐时,才七点十三,夜还很漫长。正好,饭店里有个酒庄。他俩打算去喝喝酒,消磨消磨时间。 这个酒庄是几个爱酒的老板一起建立的。私人会所,不接受外来宾客。酒庄建在半山上,一幢三层楼的小房子。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个地下酒窖。以前是个防空洞,经过改造后才变成酒窖的。酒窖大部分都是免费开放的,一个很不起眼的洞口,你要是不注意都不容易发现。这里位于酒店之内,又是私人酒庄,自然很少有人知道。秀立是因为认识这个酒庄的其中一个老板,才知道这个地方的,也才有机会进去品品酒的。 满山林木,又加上天幕已暗,所以夜里还是有点冷的。出门前,秀立特意拿了一件外套,是为露晓准备的。他没有带露晓去酒庄正门,因为正门还在酒店往上的一个小山头上。而酒窖的一个洞口便在酒店边上的一座石桥下。这个型似桥梁的家伙很会掩人耳目,要不是秀立知情,他也会被迷惑。这个伪桥梁旁边有个石阶小道,十四个台阶,高低不一,边缘处有苔藓附着,表面粗糙,凹槽沟壑分明。 露晓的脚还没踏上倒数第三个台阶时,就感到一股冰冷的阴气。在她还没把感觉表现出来之前,秀立已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秀立没有去等待露晓上扬的,感谢的眼神,自己挡在前面,先进了洞。 这个防空洞宽两米左右,高两米有余,为圆拱形。有个木制大门,单边开合。门很厚实,做工亦十分细致。与山洞镶嵌无间,仿若这山里长出来一般,浑然一体。门是长开着的,至于它到夜晚几时闭,清晨又是几点开?秀立就不知晓了,他来过的次数,还不及那台阶数的一半。或许,这门不对任何人吝啬,不对任何时间局限。 走进洞里,隔五六米才有一盏矿灯,而且只在单边,有的挂在石壁上,有的就落掉在地上。从散发着的老迈光忙来看,已经很旧了。露晓四处观察,石壁都是有棱有角的,路边还有些废弃的箱子,从箱子的式样和成色来看,岁月定比露晓的年纪还大。露晓不敢细看,怕慌了神,丢了自己,所以她一直扯着秀立的衣角。 “前面有几个房间,还有些画像雕塑。”走着走着,秀立忽然和身后的露晓如是说到。 露晓听后还在疑惑秀立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语气上并未显露一种要在她面前卖弄见识或学识的意味。怀着这个疑问,他们继续走了几十步,模模糊糊果然能看到房间的轮廓,但走进一看,把露晓吓得不得不吃秀立一豆腐,她一把抱住了秀立,口中嘤嘤作哭腔。 一把大锁挂在铁门上,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门,而是栅栏,更形象具体地形容的话,像监牢。里面有个假人,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到他朝着你笑。露晓对这个房间的回想到此结束。至于那假人具体什么模样,什么着装,房间里的陈设,都被她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笑容,吓得根本不敢再睁开眼皮了,让未知就锁在那房间里吧,她一辈子也不想去打开了。 秀立从露晓抖动的身体能感觉出她的恐惧,为了安慰她,秀立暂时挣脱露晓的拥抱,转个身,面对着她。反过来,自己紧紧地抱住了露晓,用下巴轻轻揉了几下露晓的头,安慰她。 露晓被秀立强有力的拥抱和温柔的安慰,带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中去了。一种很温暖,很甜蜜,很慌乱,很燥热,很想勾起右脚跟的感觉。 感觉到露晓的心跳异常的搏动,秀立赶紧松开了她。但这一松手,让露晓瞬间失去了整个世界,一种莫大的空虚袭上心头。处理尬尴的最好办法就是下一步,无论什么,做出来就行。于是秀立赶紧拉起露晓的手,想赶快奔到酒庄,灌一杯烈酒。至于是什么烈酒,这时还管得了那么多?到了再说。 这种手牵手奔跑的感觉让露晓的没落忽然就消失了。心跳又活泼起来,身体也是,暖的有点热。 “提诺,来杯伏特加。”秀立气喘吁吁拉着露晓跑到吧台。 这个酒庄到底有多大,秀立也不太清楚。但其实,核心区域就是一个酒吧,两三百平大小。中间挂着一个大吊灯,可不是什么奢华水晶,闪亮黄金,就是一块圆木,像个大车轮,简单而彪悍。上面也没电灯,点的是蜡烛。靠近里侧有个舞台,不大亦不高,阴森古堡风。桌子也都是木制的,有圆有方,还有不规则的。一面墙壁叠满了酒桶,一面墙壁的上半部有个木架,架子上陈列着各种酒瓶,都是空的,密密麻麻,而下半部则全是酒塞和瓶盖,各式各样。再一面就是提诺的专属领地——吧台。 提诺听上去是个年轻阳光的名字,但其实是个消瘦干练,穿着制服的老头,下巴满是雪白的胡须。一种冷漠的表情一直挂在脸上,无论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没有。”提诺端着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后冷冷地回答。 “那来杯波尔多。” 提诺没理他,而是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两个红酒杯,顺便拿了一瓶只剩四分之一的红酒。这瓶是秀立之前存放的。摆好酒杯后,提诺单手拖着瓶底,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给他们到了一小半。 “多到点。”即使秀立如此要求,但提诺还是没搭理他。收起酒瓶,塞上木塞,又放了回去。一杯特意放在了露晓面前,另一杯则没动。从这个动作便看出,提诺对露晓还是喜爱的。 秀立没办法,只好自己爬在吧台上,前倾着身子,伸出长长的手臂,自己去取。然后便一饮而尽。露晓则客气地只抿了一小口。 秀立把空酒杯放在吧台上,用手指的关节处,在台子上敲了几下,想引起提诺的注意。提诺倒是发现了,他依旧没理他,而是慢悠悠地,对着灯光,反复仔细观察,擦着杯子。 秀立无奈地叹了口气。提诺收走了秀立的杯子,转身走向吧台的一头,那边有个三扇门的大冰箱。打开一扇,上层都是四方玻璃杯,底部很厚。中间是冰块。下层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因为得打开才知道。 提诺拿出两个杯子,每个里面都加了三块冰块,不多不少。 然后他打开另一扇冰箱门,里面满是各色酒水。只见他熟练地拿出一瓶又一瓶,往调酒杯里倒,没有半秒的迟疑。 “我没要喝调酒。”秀立咧着一边嘴角,冷笑着,无奈地对提诺说到。 提诺还是提诺,没理他。没有杂耍和花哨的动作,摇了几下后,便打开盖子,倒入了玻璃杯。然后又从冰箱里取出一个乐扣盒,里面泡着红红的樱桃。他取出一颗,放进了其中一个杯子里。果不其然,提诺把有樱桃的那杯放在了露晓面前,放之前,他没忘了先放个杯垫。 露晓马上被那杯色彩绚烂的鸡尾酒所吸引,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本想掏出手机来个自拍,但店内严肃的氛围和提诺冰冷的脸庞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 “含着樱桃,让酒的味道在嘴里晕开后再喝。”提诺眼珠朝下,把另一杯递给秀立时,特意嘱咐露晓到。 秀立可能是处于反抗或表达不满的情绪,他没有照做,而是一口饮尽,再说,他也没樱桃。露晓按照提诺的提示照做了,甜甜的酒香顺着喉咙四溢到胃里。先是冷冷的爽快感,慢慢的,一股暖流袭上心头,沿着喉咙,爬上脸颊。 “太好喝了!”露晓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露晓如此真情的夸赞也没撼动提诺脸上的神情,他依旧冷峻。 “这个叫什么?”露晓的情绪完全被这杯酒高涨起来了。她开始慢慢地有点喜欢这间酒吧了。 对于这个提问,让提诺有点难为,这种神情连秀立也没见过,他还以为,提诺的脸上不会出现第二种表情呢。 “这个叫冬天里的一把火。”秀立故意调笑到。 虽然很贴切,但露晓知道,肯定不是这个直白的名字。它应该更有意境,浪漫,美好而赋有深情。 露晓期待的眼神一直逼问着提诺,他不用去看,也能感到一种熊熊的灼热感。提诺擦着比镜子还光滑透亮的台面,应该是在借机苦思冥想。等秀立调笑的情绪都凉下来后,提诺才开了口。他先是咳了一声,示意他要说了,“夕阳下的长凳” 听到这个名字,秀立立马放肆地大笑。但一旁的露晓却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反反复复,“夕阳下的长凳”念叨着念叨着,她的眼角竟湿润起来,“太美了。” 秀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质疑,“美?侬脑子瓦特拉?”但当他转眼看向露晓,注意到她眼角的泪花时,不知怎的,像中了邪,一副画面在自己的脑海里展开。有山,有海,有鸟语,有落花,一张长凳沐浴着余晖的温暖,望着慢慢西沉的太阳。这时的太阳不狰狞,不绚丽,很随和,很温情,你可以注视它,欣赏它,陪伴它。 “再来一杯。”秀立揉揉鼻子,一种深情的口吻。 “限定,一杯。” 听提诺这么说,秀立没去争取或反抗,只是摊开手表示无奈。 “我请你。”此时秀立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他没有回头去确认,因为这个声音虽然很久没听到了,但依旧熟悉。 “好意只能心领。”秀立说完伸直腰背,活动活动颈肩。露晓还是第一次看到秀立这一系列的,很不自然的动作,第一次发现,原来秀立也有这么焦虑的时候。 从那句充满自信的,气定神闲的“我请你”开始,露晓就注意到来人。一米七七,七八的身高,为什么她能推测出这个数字,因为她知道,秀立的实际身高只有一米七三,穿上鞋也只有一米七五,是个很好的参照物。健美的身材,英俊的脸庞,一双阳光有神的眼睛,浓密的眉宇,白皙的肤色,高雅的气质。露晓完全着迷了,这完全是银幕里走出来的标准。但这个只能远观,岂能偶遇的男人现在又站在了自己面前,两米不到的距离。露晓无法相信,舍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直到对方礼貌性地朝自己点了一下头,问候了一句,“你好!” 露晓害羞地,躲闪着他的目光,想开口回应,但突然忘了该用什么词,内心慌乱不堪。 这种表情或状态他看的太多了,多的都有些厌恶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至少没那些女生眼中所表现的那般,完美高大而遥不可及,人中龙凤而非池中物。本应生厌,但他对露晓怎么也提不起这种感觉来,反之,有种亲切的,可爱的感觉萌上心头。但他没去过多的深思,因为当下,秀立才是他要去面对,应该去劳神的人。他就着秀立边上,隔着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向提诺示意。 提诺马上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走到吧台一侧,打开门进了去。秀立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吧台后面仍有乾坤。 “你来干嘛?”秀立率先发问,其实他知道对方的来因,但聊天总是从这样的话语先开始的。 “和你一样咯。” “一个人?”秀立双手交叉支在台面上,嘴巴正好躲在两手交叉处。 “当然。。。。”他话还没说完,又进来一个人。 “喝酒也不带我。” 听到这个声音,秀立的嘴角扬起了一些弧度。露晓可以听出,从那双手间偷跑出来的,轻轻的鼻音是在微笑。 露晓侧身,一位短发女生,上身黑色夹克包裹着丰满的胸部,中间黑色T恤露出一截护着纤细的蛮腰,下身一条黑色紧身裤衬托长长的,笔直的修腿,帅气地走来。走近些,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画着精细华丽的烟熏妆,完美的脸廓,美丽中又带几分痞性。露晓不禁露出惊讶与惊艳的表情。 那个女生进来时,先是注意到露晓,然后再是她身旁秀立的背影。当她注意到秀立的脊背时,有种很不爽的感觉,但同时也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错感,但她没去过多在意,而是走到秀立和那个男生之间的座位坐了下来,侧背着秀立,开口到,“提诺呢?” “拿酒去了。”那个男生回答。 “哦。”了一句后,这个女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了上。 “能给我一根吗?” 女生深深地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也表现了她对这直白的,带着贱笑搭讪的厌恶。明明自己身边已经有位十分可爱的女伴还来谄媚,本来就已不爽,这倒好,恰巧给了她一个教训的理由。但她身边的男生看出了她的意图,伸手握住她的手背,试图阻止她。她却一把甩开,表达了她的坚决。她侧过身,一句“滚开!”脱口而出的同时,抬起目光,想用冷冷的眼神教训一下秀立。但当她看清秀立的样子时,惊讶的表情一改此前的面容。 “好久不见。”秀立和蔼地朝她微笑。 “哥,哥哥。”不知怎的,她的声音突然就软糯了,烂漫了,小女生了,孩童化了。 “嗯。”秀立拖着腮帮,点了下头回应她,“变了好多。不过还是那么可爱。”说着秀立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肆虐了一下她的发型。 女生突然烧红了脸,害羞这种感觉好久都没涌上过她的心头。 “就你和易之?大哥来了吗?”秀立问。 “没,没有。”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美之。美之想努力捋直舌头,但话就是怎么也说不顺溜。“不,还有皖皖姐。” “哦,她也来了。” “嗯。”美之娇羞地回应。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秀立故意略带批评的口吻。 美之低着头,目光左顾右盼,想赶紧把手里的香烟扔掉,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看美之为难的样子,秀立又有些心疼了,不打算责备她了,“给我来一根。”用这句话来缓解她的尬尴。 美之赶紧扭过身,把手里的香烟仍在了烟灰缸里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了秀立。 “火。” 美之听了,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秀立接过火机,拨开翻盖,擦着火,点上了烟。打火机很精美,但秀立更喜欢它掂在手里的质感,沉甸甸的。至于是zippo,zobo,zorro还是别的什么牌子,秀立没去关心。他喜欢点烟时,靠近鼻头,所能闻到的那股淡淡的煤油味。有些人很反感这种味道,闻了就立马有头晕恶心的反应,但秀立从十七岁第一次闻到这股味道开始就深深地迷恋上了。即使不吸烟,他没事也喜欢拿出火机点着来闻,直到手指察觉到灼烫的感觉。 另外一个能让他有同样的着魔,可以静下心来闻一下午的还有火柴灼烧所散发的气味。秀立现在戒掉了这种癖好的原因是,他对烟有了极大的反感。不是心理上的,而是一种肉体上的反感,也或许是神经上的反映。年少时,烟的确能让他获得暂时的平静。抽的也是焦油或尼古丁含量极低的香烟,一毫克或三毫克是他的最爱。后来,慢慢的等级开始递长,这点也是受到林智宝的影响,他总嘲笑秀立吸女人烟,因为克数都很低,吸起来根本没味道,当然,这是对林智宝这个老烟枪来说。 当秀立吸到八毫克时,烟带给他的感觉就渐渐地变了味,不在有舒服减压的感觉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乏力,眩晕,有时还有恶心的感觉。更糟糕的是,当他意思到自己必须停止下来时才发现,他对烟已经有了依赖感,也就是烟瘾。为了戒烟,他也想了一些办法,做过一些尝试,但都失败了。但秀立并没有为这件事沮丧,或许,内心深处,他就根本没有想要把它戒掉。后来开始忙了起来,忙的他忘了抽烟。现在秀立偶尔还会抽,但只是偶尔,每次买烟都会再多花两三块钱,买个打火机。烟的克数也是一直控制在五毫克以内,从不僭越。抽的的时候也是看感觉,点到为止,这个点便是身体的排斥感。即使舒服的话,最多也就抽一根。反之,可能抽一口就掐了。他最钟爱的是MEVIUS三毫克,不像其它烟,有种很冲的感觉,抽起来很柔和,没有什么焦油味。 美之递给他的是万宝路黑冰爆珠,很浓郁的薄荷味,完全剥夺了烟草味,秀立不是很喜欢,但也将就着抽了。 说起美之为什么会在秀立面前表现的如此娇弱小女生,可能和习惯有很大的干系。小的时候,秀立经常欺负她。但美之骨子里又偏偏有种逆性因子,她没有因此讨厌秀立,反而总是粘着她。可能小女生天生都对那种冷冷的,酷酷的男生莫名地着迷或喜欢。一身女王霸气的美之亦未能幸免。秀立从小就少言寡语,做什么事都是慢条斯理,从没见过慌张与胆怯的表情出现过于他的脸上。小时候,大家都会闯祸,之后都会害怕大人的责罚,但秀立即使做错事,上了断头台,也是一种行将就义,威武不屈的凌然泰势。 有一次,美之和易之在花园打闹,推攘了一下易之,害得他不小心摔倒了,摔的到不重,但却摔到刚修剪的灌木上去了,易之手上,脸上刮出好几道血痕,但最关键的是,他还刮伤了眼睛,可能树枝太过锋锐,过程太过瞬息,易之并未觉得疼,可血流不止,非常吓人,至少美之当时着实被吓蒙了。 这件事便是秀立帮美之摆平的,当时秀立在湖边钓鱼,也在场。在他们呼唤大人门之前,秀立用代写暑假作业和一套完整的水浒英雄卡摆平了易之。易之非常聪明,但上学一直是他的弱点,而写作业则是他的死穴。他曾经收买同桌帮他写作业,但被正义榜样的女班长举报了。他便去收买各科老师,但被刚正不阿的班主任通报了家长,害得他被王宗禀暴打一顿,没收了全部零花钱。没收钱的事还害得他的另一大计夭折,和学校里一位高年级的土豪打赌谁先集齐整套水浒英雄卡。在打赌之前,他连“水浒”两个字都不会念,但易之生性经不住挑衅,不甘于服输,就算自己的零花钱已经被全部没收。这件事闹得满校风雨,大家都在等着暑假结束后,开学看热闹。 秀立很好地抓住要害,易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作伪供——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当医生过来后,告诉大家,差一点就刮破□□了,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失明。美之听后,当场就被吓哭了。不知情的大人们还以为美之对易之的感情有多好呢。 后来秀立也兑现了他的诺言,花了四天就把易之的暑假作业全都写完了。然后又利用自己已知的情报,到处从学生手里收购齐了卡片,让易之在学校里名声大噪。 还有一次,美之看到哥哥们都会骑自行车,经常结伴到处去冒险,她也想加入,但没人肯教他。她又不喜欢像皖之那样,躲在房间里玩娃娃。所以她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哥哥宇之的自行车偷出来练习。没人扶,没人推,车子还没走出一步就倒了,美之不知道摔了多少回,但也没骑出过两步。后来她想了一个歪点子,从湖边的小山丘上冲下来,接着惯力,自己只要掌握好把手就好了,如是想,她马上行动。这天阴雨稍歇,没人想骑车出去玩,而对美之来说,这恰是天赐良机。她穿戴好护具,把哥哥宇之的自行车又偷了出来。她胆子虽大,但也知天高,所以只把车推到了山丘腰半处。然后没多想什么,就冲了下去。一开始非常恐慌,心都到嗓子眼了,随之而后的便是一种翱翔天际的兴奋,但高兴还没过两秒,她注意到,车子行进的方向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开始朝着湖的一侧飞驰而去。吓得她赶紧捏刹车,但新雨刚过,草湿路滑,即使她把刹车把手捏到最后,车子还是往湖里滑,速度还非常快,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还有跳车逃生这种办法。就在离湖边还有三米不到的距离时,美之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不敢睁开眼睛。幸好秀立要去湖边钓鱼,看到了这一幕,他想都没想,立马扔下渔具,飞奔而去,将美之连带车子扑倒在地。当美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泡在水里,但上半身还躺在岸上时,莫名的觉得,土地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等她想去了解到底发生什么了时,秀立已经从车子上爬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冷冷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美之从没觉得那个冷冷的声音原来是那么的坚实,有安全感。但从那一刻起,她的少女心便沦陷给了那个冰冷的语调。更加糟糕的是,当美之抬头仰望秀立时,看到的是,额头流着血,面色军冷的脸庞,让她马上忘记了哭泣,心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到底是什么?那时的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很温暖,很亲切,很想一直都活在他的注视下。此后,美之对秀立的好感便根深蒂固。 想到这时,美之抬头特意寻觅了一下秀立额头的右边。那条疤痕还在,但与印象做比,似乎长了些。 “看什么呢?”秀立明知顾问。 “没,没什么。”美之立马低下头,斜眼扫地板。 这时还好提诺登场,转移了美之的尴尬。 “第二十一瓶。”提诺托举着手中标牌已经泛黄的红酒说到。 “还有几瓶?”易之开口问。 “还有四瓶。” “我会让人再送一箱过来的。”易之习惯喝的红酒都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因为酒庄里根本没有,市面上也买不到。他钟爱一种极其小众的圭亚那红酒,口感稍许辛辣,但回味特别甘甜舒润。为了能一直喝到这种酒,他还特意叫人去圭亚那,收购了那里最主要的几个酒庄和酒厂。“四个杯子。”易之伸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要请秀立和皖之喝一杯。 “好的,您稍等。”提诺点头从命,然后特意又重新扫描了一下秀立。 趁着提诺倒酒的空挡,易之问了一个美之也想知道,但没勇气开口的问题,“你旁边的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秀立特意看了看露晓,见她眉头微皱,马上修正调侃的意图,严肃地接着说,“我的同事,辛露晓。”看露晓很满意他的介绍后,他却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二十四岁,单身。”说完向露晓眨了一下眼。 因为秀立这句神助攻,易之也不明意图地哼笑了几声,反而弄得露晓羞红了脸。 向露晓伸出援助之手的是美之,“我们又见面了。”露晓楞了一下神,但马上反映过来了,伸出双手握住了美之的手,“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阿姨做的菜非常好吃,你的笑容非常甜,我怎么会忘呢?” “哦~难怪面熟,你好!”易之说完,点头欠礼。 露晓边松开美之,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刘海,低头蹑声地回到,“hi.”语速着急,语气胆怯。 “嗯原来你们认识啊!那我介绍下我自己吧,我叫秀立。”秀立对三个人依次招手。在露晓看来,这是秀立在故意装逗比,谁都看的出来,秀立和美之与易之是认识的,而且不是一般的那种。但她不知道,这个多余的自我介绍是特意说给美之与易之听的。 “秀,立?”美之似问非问。 但易之却是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好久不见啊!秀,立!” “嗯,好久不见。”秀立一脸调皮地回应。 露晓还没来得及莫名其妙,提诺已经把酒分给了大家。易之拿起酒杯,示意大家一同举杯,为他时相见,异地相遇而干杯。秀立最给面子,情绪一直很高涨,都有点用力过猛的感觉。 喝着喝着,美之和露晓组成了小队友,秀立和易之抱起了团。 果然,男人和女人无论是客套的话题,还是所想挖掘的秘密,都各有不同,所以很难交叉感染,除了爱与情。美之对露晓这个可爱的女生非常着迷,反之,露晓也对面前的女神充满了好奇。但她俩又很少词语上的交流,更多听到的是酒杯碰撞的清脆,更多交流的是两人四目相对,似懂非懂的飘渺。 不知是酒,还是内心的悸动,粉了她的脸蛋,红了她的耳朵。一次久久地相视之后,便是一阵爽朗的,腼腆的笑声。 两个男生完全get不到这种神奇交流的G点在什么地方。他们挑眼惑疑,相视拧眉,眼神中似乎表达着“要不我们也试试?”但还不到半秒,俩人立马甩头相背,抖身一颤,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你怎么会在这里?”易之对这个年久未面,见了又很古怪的秀立生起疑心。 “替公司参加个聚会。”说完秀立把嘴埋进酒杯良久,明显不愿多露信息。 但易之可没想偃旗而退,“你怎么会进公司” “一言难尽。”标准的敷衍 “什么大庙容得了你?我还真有兴趣。”虽无所获,但易之亦未息鼓。 “小庙,小庙,图个自在。”说着,秀立伸了个懒腰。 “话说你什么时候回的上海?”易之喝口酒,穷追不弃。 “你们消息那么灵通,都知道我去了上海,怎么会。。。?”秀立向易之斜着头,挑着眉梢,话未说尽。 “我没关心。”易之极力撇清自己。 “那还问?”但秀立没有半点忌惮之色,反倒激将。 “你什么时候。。。算了,随便你。”说完,易之把杯中酒一口饮尽,举杯示意提诺再来一杯。 秀立也乘机向提诺举杯示意要酒。提诺用眼神向易之请示,毕竟看他们说话的感觉,关系很微妙,判断不出好坏。但易之正低着头,所以提诺只好搏一下,给秀立也满上了,不过是带着厌恶的眼神。 在提诺给他倒酒期间,他又从美之的香烟盒中抽出了一根,四下看去,没找到可以点着它的火种,但他也不想去打扰美之,从柜台上摆设了烟灰缸,他断定了一个眼神,然后示意性地盯着提诺看。 提诺当然秒解了信息,虽不情愿,但来者便是客,他不得不拿出一盒火柴递给了秀立。 第一口,秀立抽的比较深,就像他对啤酒的解读一样,只有第一口才能感受到无比的爽快,剩下的便只是硬撑或煎熬了。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秀立坏笑着看了看易之。 其实他不这么笑,易之都知道肯定没好事,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帮忙,但也想知道秀立在打什么鬼主意,“说来听听。” “明天你就知道了。”秀立把烟摁死在烟灰缸内,起身急忙脱身,免得给易之留有拒绝的闲余,“她住幺幺零三,如果的话,拜托。”秀立把露晓交代给了美之。 “哥!你现在就走了?”美之欠身,不知是想挽留还是相送。 秀立伸手阻止了他,随即转身,捏着自己的后颈离去了。